下卷-1

情感教育[电子书]

但是,在他的帮助下,弗雷德利克弄到了一辆破马车,不算小费,车钱得六十法郎,才愿意将他送到意大利车站的栅栏口。然而,到了离栅栏口还有一百米远的地方,车夫就叫他下了车,自己则转身往回开。弗雷德利克走在马路上,突然看见一位哨兵用刺刀拦住他,有四条大汉冲过来抓住他,大声叫骂道:

“又抓住了一个!当心!搜他身上!这个强盗!流氓!”

弗雷德利克惊呆了,他被带到栅栏哨所去审问。哨所设在戈伯林大街、医院路和戈德弗鲁瓦及穆夫达尔路的交叉路口。

在四条街道的顶头,筑起了四座街垒,形成了高大的石板坡面。到处都是火把,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尽管街上尘土飞扬,他仍然能够辨认出那些常备军和国民自卫军的士兵,他们个个脸上黑黑的,衣冠不整,怒容满面。他们刚刚占领这个地方,枪毙了不少人,他们脸上的杀气还未消失。弗雷德利克说他是从枫丹白露来,为了营救一位住在贝勒封街负伤的同志。起初谁也不相信他的话,士兵们检查他的手,甚至还闻闻他的耳朵,看看有没有火药味。

由于他一再重复着同样的话,最后终于说服了一位上尉,他命令两位士兵把他带到植物园哨所。

他们走下医院路,一阵大风吹来,使他恢复了生气。

然后,他们从马市街拐弯过来,右边的植物园形成一大片黑影;左边慈善医院的整个正面,所有的窗户都亮堂堂的,就像着了火一样地明晃晃的,许多人影都从玻璃窗上匆匆掠过。

押送弗雷德利克的两个哨兵走了,由另一个一直陪他到工艺学校。

圣·维克多街一片灰暗,没有一盏煤气灯,也没有一家住户点灯。每隔十分钟,就可以听见这样的声音:

“有哨兵!请你小心!”

这种叫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旋,就像投进深渊里的一块石头一样,余音久久不退。

有时候,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走近,这是一支至少有上百人的巡逻队,模糊的人群里发出窃窃私语的声音和隐隐约约的铁器的碰击声,他们带着一种有节奏的摇摆声渐渐消失在远处的黑夜中。

在交叉路口的中央,有一个骑着马的龙骑兵,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有时,一位驿站公使急驰而过,随后又是一片沉寂。一辆辆拖着大炮的车子驶过去,在远处的石板路上发出沉重而吓人的隆隆声,听到这种同平日不同的响声,真是让人感到心惊。这些声音似乎还扩大了沉寂,深深的,完全的沉寂——一种黑夜的沉寂。有几个身穿白色工作服的人,走到士兵跟前,同他们讲了一句什么话,又像幽灵般地消失了。

工艺学校的哨所人山人海,有好多妇女挤在门口,要求见一见她们的儿子或者丈夫。负责的派人将她们送到当停尸场的先贤祠去,——但是他们对弗雷德利克的请求却置之不理。他再三坚持,并发誓说他的朋友杜萨迪耶正等着他,快要死了。最后,他们指派一名下士将他带到圣·雅克街坡头的第十区区公所。

先贤祠的广场上全是躺在麦秸上的士兵,天亮了,营房的灯熄灭了。

人民群众的起义在这个街区留下了可怕的痕迹。街上的地面,从这一头到另一头,都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在被摧毁的街垒上,有丢弃的公共马车,煤气管,车轮;在某些地方还有小摊小摊的污血。房屋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墙面石灰脱落,露出了屋梁的椽头。窗帘像破布一样挂在钉子上,楼梯坍塌了,房门空空地开着,房间里糊墙纸的碎屑满地都是;偶尔还看见一些小巧精致的物品保存下来。弗雷德利克发现有一个挂钟、一根鹦鹉杖、几幅版画。

当他进入区公所,听见那些国民自卫军战士正在谈论死去的那些人物,有布雷阿布雷阿(1790—1848),政府军的一名将军,6月25日,起义的第三天,他来到意大利广场,劝说起义者投降,被愤怒的起义者扣住,两小时以后,被起义者杀死。、内格里耶内格里耶(1788—1848),政府军将军,6月25日率部队镇压起义,在巴士底广场身负重伤而死。、夏尔波内尔夏尔波内尔是一名国会议员,6月25日在巴士底广场被起义者击毙。代表和巴黎主教巴黎主教即阿弗尔(1793—1848),6月25日下午,他来到圣·安东,以宗教名义调停双方停战,被政府军枪击身亡。。据说,奥马尔公爵在布洛涅靠岸了,巴尔贝斯从樊尚逃走了,炮兵从布尔日开来了,还有外省的援兵从四面八方向巴黎汇集。大约三点钟的时候,有人传来了好消息,起义军的谈判代表已经到达了国民议会主席的府邸。

  • 下一篇 下卷-2
  • 上一篇 中卷-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