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1

情感教育[电子书]

紧接着,一幅幅的画面无穷无尽地在他眼前展开。他似乎发现自己同她一起,在一个静静的黑夜,互相依偎着坐在马车里;然后,在夏天的一个夜晚,在靠近河岸边自己的家里,他们二人并排坐在柔和的灯光下,一起计算着家庭的开支,日常生活的安排,添制家具、雇请保姆,他凝视着,似乎幸福已经伸手可及了。为了实现这种幸福,他只需要扣动一下扳机就行了!他可以用脚趾尖去推一下,子弹射出来,别人以为是枪走火了,说起来屁事也没有。

弗雷德利克的脑子盘算着这种念头,就像一位剧作家在酝酿一部悲剧一样。突然,他觉得这种念头离付诸实施的时刻已经不远了,他马上就要下手了,他盼望着下手。此刻,一阵巨大的恐怖感袭击着他。在这样的焦虑之中,他觉得快乐,而且越来越深陷其中,并很可怕地感到自己起初的顾忌正在消失。在这种疯狂的梦幻之中,世界上别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他感到自己还有一点知觉的是,胸口有一种难以忍受的压抑。

提炼商人醒来后说:

“我们喝点白酒吧?”

阿尔努从床上跳下来,喝了一杯白酒,就要去接替弗雷德利克站岗。

不一会儿,他带他到沙尔特街帕尔利酒店去吃饭,由于他需要补补身子,就点了两盘肉,一只大龙虾,一份朗姆酒摊鸡蛋,一盘沙拉,等等,每吃一样菜时,他都要浇上一点一八一九年的索太纳出产的白葡萄酒,再加一点一八四二年布尔哥尼地区出产的红葡萄酒,还不算吃甜点时喝的香槟酒和其它的各种烧酒。

弗雷德利克一点也没有违反他的意思,他有些拘束,好像另一位已经从他的脸上觉察到了他思想上的痕迹。

阿尔努的两只胳膊肘支在餐桌的边沿上,头向下低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给他讲起自己的想法。

他打算租下北方铁路沿线的坡地种土豆,或者是在大街上组织一个马戏团,扮演“当代的名流”。然后将所有的窗口都租出去,平均三法郎一个,这样算下来,每年的利润是相当可观的。总而言之,他梦想着以垄断的方式在一夜之间发一笔横财。不过,他还是有道德观念的,谴责贪婪过度和行为不良,并谈到了他那“可怜的父亲”,他说,每天晚上,在把灵魂献给上帝之前,他总是要先检查一下自己的良心。

“再加一点橙皮柑香酒好吗?”

“随你的便。”

至于共和国嘛,事情总会安排好的。总之,他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讲得得意忘形的时候,他还吹起了萝莎妮的一些优秀品质,甚至同自己的老婆进行对比。谈到身子时,他说那真是另一种风味呀,你真是想象不到有她那样白嫩美丽的大腿。

“祝你健康!”

弗雷德利克同他干杯。出于礼貌,他多喝了两杯,另外,强烈的阳光把他照得昏头昏脑。当他们一起来到维也纳街上的时候,他们彼此的肩章亲切地碰擦在一起。

回到家里,弗雷德利克一直睡到七点钟。随即,他就去了女元帅那里。她同另外一个男人出去了,可能是阿尔努吧?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就继续在大街上散步,可是,他不能通过圣·马丁门,因为那里聚集着很多人。

贫困的生活将为数众多的工人抛向街头,他们每天晚上来到这里,大概是来相互碰碰头,看看有没有行动的信号。尽管法律禁止聚众闹事,但这些“失望俱乐部”却以一种惊人的方式在不断增加,还有一些资产者也每天加入进来,这可能是出于为了显示一下实力,或者纯粹是为了赶时髦。

猛然,在大约三四步远的地方,弗雷德利克发现了党布罗斯先生同马蒂龙在一起。他连忙转过身来,因为,党布罗斯先生已经设法给自己捞到了一个代表资格,所以他对他怨恨在心,但是资本家却阻拦了他。

“只一句话,亲爱的先生!我要向你解释一下。”

“我没有要求你解释!”

“求求你了!请听我说。”

党布罗斯解释说,这一点也不是他的错。是别人请他做的,可以说是一种无赖之举。马蒂龙马上帮腔说:“是诺让人派代表团到他家去请他的。”

“再说,我相信自己现在是自由的……”

人行道上走过来一大群人,把党布罗斯先生推到一边。一分钟之后,他又出现了,对马蒂龙说:

“这一次,你真是给我解围了,你将来不会后悔的……”

他们三个人都背靠着一家小商店,以便更自由地交谈。

有人不时地高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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