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册/第二卷/第五部

战争与和平·世界文学名著典藏[电子书]

“我们亲爱的朱丽总是那么迷人,那么忧郁[418],”她对朱丽说。“听鲍里斯说,他在你们家里得到不少心灵的慰藉。他承受了那么多的失望,而且又是那么的敏感。”她对朱丽母亲说。

“啊,我的朋友,近来我特别依恋朱丽,”她对儿子说,“没法给你形容!再说谁会不喜欢她呢?这简直就是天仙!哎,鲍里斯,鲍里斯!”她停了一下,“我多可怜她的母亲[419],”她继续道,“刚刚她还给我看了奔萨来的帐目和信件(那儿有他们家非常大的庄园),她,可怜啊!什么事都是一个人,把她骗得那么惨!”

鲍里斯听着母亲讲话,露出难以察觉的笑容。他温和地嘲笑着她那点小心计,不过还是把话听完,偶尔还仔细打听奔萨和下城庄园的事。

朱丽早就在等着这个忧郁的崇拜者向她求婚,随时准备接受他;可是鲍里斯对她有一种不能明说的厌恶,厌恶她急于出嫁的心情,厌恶她的装腔作势,此外对于放弃真正爱情的恐惧还让鲍里斯犹豫不决。他的假期快要结束了。鲍里斯每天都呆在卡拉金家,每当他独自在心里盘算时,他就劝自己明天就去求婚。但是当着朱丽的面,看着她红红的脸蛋和常常扑满粉的下巴,看着她潮湿的眼睛和脸上的表情(那神色表明她一旦得到婚姻的幸福,她忧郁的心情立刻就会变为做作的狂喜),鲍里斯便无法坚决地说出那句话,尽管他早已在心里把自己想象成为奔萨和下城庄园的主人,对这些庄园的收入也安排了用场。朱丽看出了鲍里斯的犹豫,有时她会想到他讨厌她,但是女人的那种自我陶醉马上又使她安慰,她告诉自己,他只是因为爱他会才那么害羞。但是她的忧郁开始变为暴躁,在鲍里斯行期将至时,她采取了果断地计划。就在鲍里斯假期结束的时候,在莫斯科,当然也包括卡拉金家的客厅里出现了阿纳托里·库拉金,于是朱丽忽然抛开了忧郁,变得快活起来,对库拉金很关注。

“我亲爱的[420],”安娜·米哈伊洛夫娜对儿子说,“据可靠消息,瓦西里公爵把儿子打发来就是为了让他娶朱丽[421]。我是那么喜欢朱丽,我为她感到惋惜。你怎么认为,我亲爱的?”安娜·米哈伊洛夫娜说。

一想到自己当了一回傻瓜,在朱丽面前劳心费神地装忧郁,白白浪费了一个月的时间伺候她,一想到已经盘算好、派好用途的奔萨庄园的收入将落到另一个人手里,尤其是愚蠢的阿纳托里手里,鲍里斯便觉得羞辱难当。于是他带着坚决的求婚打算去了卡拉金家。迎接他的是朱丽快乐无忧的样子,她漫不经心地讲述昨天的舞会上是多么快乐,并问他什么时候起程。尽管鲍里斯来是打算向她表白爱意,因此打算态度要温柔些,不过他还是开始愤怒地说起女人的善变来:女人是多么轻易就由忧伤变得快乐起来,女人的心境好坏只取决于对她们献殷勤的人是谁。朱丽被刺伤了,说这是真话,对于女人来讲需要多姿多彩些,总是一个样子,谁都会厌烦的。

“为此我想建议您……”鲍里斯已开了话头,想对他说出恶毒的话,但就在此时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令人屈辱的念头:他可能会不达目的、白白浪费了许多气力就离开莫斯科(他在任何事上还从没有过这种情况)。他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垂下眼睛,不想看到她那张令人不快、犹豫不决的怒脸,他说:“我来这里完全不是要和您争吵,正相反……”他看了她一眼,想确认一下是否可以继续。她所有的怒气突然都不见了,恳切不安的双眼带着迫不及待的期望注视着他。“我总能够设法少与她见面,”鲍里斯想,“事情既然开了头,就要干到底!”他涨红了脸,抬眼望着她说:“您知道我对您的感情!”已不需要再说什么了:朱丽的脸充满了兴奋与自我满足;不过她还是要鲍里斯对她说出一切在这种场合该说的话,说他爱她,从未像爱她这样爱过别的女子。她知道,凭着奔萨的庄园和下城的森林她可以提这样的要求,于是她的要求得到了满足。

这对未婚夫妇,再也不提那些向他们投洒阴暗和忧郁的树木,计划着将来在彼得堡布置豪华的住宅,访亲拜友,为隆重的婚礼做了一切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