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册/第二卷/第五部

战争与和平·世界文学名著典藏[电子书]

“那几匹马!”巴拉加接着说,“那次我把两匹拉边套的小马和驾辕褐色马套在一起,”他又对多洛霍夫说,“你信吗,费多尔·伊万内奇,这群野兽狂奔六十俄里,勒都勒不住,手都冻僵了,那天特冷。我把僵绳一扔——说,大人,您自己架驭吧,然后就倒在雪橇里了。那车根本就不用去赶,到地方都勒不住呢!三个小时就到了,这些鬼东西,只是左边的那匹马被累死了。”

十七

阿纳托里出去几分钟后又回来了,他身着皮袄,腰扎银带,歪戴着貂皮帽,与他那张漂亮的脸十分相称,显得很精神。他照了照镜子,摆出照镜子时的姿式站在多洛霍夫面前,端起一杯酒。

“好了,费佳,再见吧,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再见,”阿纳托里说。“好了,伙伴们,朋友们……”他深思起来……“我青春时代的朋友们,再见了。”他朝玛卡林和其他人说道。

尽管大家都要和他一起去,阿纳托里看来还是想把对伙伴的话说得庄重动人一些。他挺着胸,晃动着一条腿,语速缓慢,声音响亮。

“大家举起杯,还有你,巴拉加。伙伴们,我青春时代的朋友们。我们曾一起豪饮,一起快乐,对,一起豪饮作乐。啊?如今不知何日才能重逢?我要出国了。我们曾一起快乐过,再见了,朋友们。为了健康干杯!乌拉……!”他干了酒,把酒杯摔在地上。

“祝你健康。”巴拉加说,也喝干了酒,用手帕抹抹嘴。玛卡林眼含热泪,拥抱了阿纳托里。

“哎呀,公爵,和你分手我心里真不好受。”他念叨着。

“走了,走了!”阿纳托里喊起来。

巴拉加已经要出房间了。

“不,等一下,”阿纳托里说。“把门关上,都坐下,就这样。”大家关了门,都坐了下来[473]

“好,朋友们,现在出发吧!”阿纳托里边起身边说。

仆人约瑟夫[474]把挎包和马刀递给阿纳托里,大家来到前厅。

“裘皮大衣在哪儿呢?”多洛霍夫问。“哼,伊格纳什卡!去找玛特廖娜·玛特维耶夫娜,拿件裘皮大衣来,要那种斗篷式的貂皮大衣。我听人说过骗婚是怎么一回事。”多洛霍夫眨眨眼睛说。“要知道她跑出来时已魂不附体了,只穿着在家时穿的衣服;只要稍稍耽搁一会儿——就要哭爹喊娘的闹,马上就能冻僵,那就只能回去了。而你用皮大衣这么一裹,就把她抱上雪橇了。”

仆人拿来一件女式的狐皮斗篷。

“笨蛋,我告诉你要貂皮的。哎,玛特廖什卡,拿件貂皮的!”他的喊声很响,远处好几个房间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一个瘦削漂亮的茨冈女人手里拿着件貂皮斗篷跑了出来,她脸色苍白,乌黑的眼睛闪闪发亮,一头黑色的卷发泛着蓝光,身上披着一件红色披肩。

“好吧,我没舍不得,你拿去吧。”她说道,看来有些怕自己的主人,又舍不得貂皮斗篷。

多洛霍夫不搭理她,接过大衣,往玛特廖莎身上一披,把她裹了起来。

“就这样,”多洛霍夫说道,“然后这样。”说完,他把领子在她的脑袋周围竖了起来,只在脸前面留了点空。“接下来就是这样,看见没?”他把阿纳托里的头推到领子的开口处,从这儿可以看见玛特廖莎灿烂的笑容。

“好了,再见,玛特廖莎,”阿纳托里吻着她说道。“唉,我在这儿的好时光结束了!代我向斯焦什卡问好。好了,再见!再见,玛特廖莎,为我祝福吧。”

“噢,愿上帝赐您大福,公爵。”玛特廖莎带着茨冈口音对阿纳托里说道。

台阶旁停了两辆三套马车,两个棒伙计勒住马。巴拉加坐到前面一辆上,高高抬起胳膊时,不紧不慢地理好缰绳。阿纳托里和多洛霍夫坐到他车上。玛卡林,赫沃斯基科夫和一个仆人坐到另一辆车上。

“准备好了,是吗?”巴拉加问。

“出发!”他叫了一声,把僵绳在手上绕了一圈,马拉着车顺着尼基塔林荫路跑了下去。

“驾!喂,让开……驾!”只听见巴拉加和坐在驭手座上的伙计的叫喊声。马车在阿尔巴特广场挂住了一辆四轮轿车,什么东西断裂了。听见有人叫了一声,可他们的马车仍旧沿着阿尔巴特大街飞奔。

在波德诺文斯科耶大街跑了一个来回,巴拉加开始放慢速度,回头把马车停在老马厩街的十字路口旁。

赶车的伙计跳下车拉住马,阿纳托里和多洛霍夫顺着人行道走去。快到大门口时,多洛霍夫吹了一下口哨。有人用口哨回应了一声,接着跑出一个女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