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册/第二卷/第五部

战争与和平·世界文学名著典藏[电子书]

别祖霍夫伯爵夫人被称为魅力女人的确是名副其实,她能不假思索就说出一些很随意自然的话,尤其是恭维话。

“不,亲爱的伯爵,请允许我和令媛们说说话吧,我虽然在这儿时间也不长,您也是一样。我会尽力让她们高兴的。还在彼得堡时我就经常听人说起您,想认识您,”她带着自己一贯的迷人微笑对娜塔莎说,“我年轻的侍从德鲁别茨科伊说起过您,您听说了吧,他要结婚了,我丈夫的朋友——博尔孔斯基,安德烈·博尔孔斯基公爵也说起过您。”她说这话时特别加重了语气,以此来暗示她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为方便结识,她请求老伯爵允许一位小姐到她的包厢去看戏,于是娜塔莎过去了。

第三幕时,舞台上布置了一座宫殿,里面燃着许多蜡烛,挂着一幅画有长髯骑士的图画。前面站着的大概是沙皇和皇后。沙皇挥了一下右手,看样子有点胆怯,拙劣地唱了几句什么,在深红的宝座上落座。那个开始穿白裙、后来穿蓝裙的姑娘现在只穿一件衬衫,披散着头发,站在宝座一旁。她对着皇后悲伤地唱着,可沙皇还是严厉地一挥手,于是从两边出来一些光着腿的男男女女,大家开始一起跳舞。接下来小提琴奏出欢快激越的声乐。一位光着粗腿和细臂的姑娘从人群中走出来,到后台旁理了理腰带,又回到中间跳起舞来,她用一只脚飞快地拍打着另一只脚。池座里所有人都鼓起掌来,大声叫好。此后一名男子走到台角,乐队里奏起更响亮的扬琴和小号,这个光腿男子跺着脚高高跃起(这名男子叫迪波尔[434],凭这份绝活他有六千银卢布的收入)。所有池座里、包厢里和楼座里的人都开始拼命鼓掌,喝彩。男子停了下来,微笑着向四面鞠躬致意。接下来是其他一些光腿的男女们跳舞,一个皇帝伴着音乐吼了句什么,于是大家又开始唱歌。不过忽然又刮起了暴风雨,乐队里又奏起了半音音阶和降了七度音的和弦,大家都跑开了,又把一个演员拉到幕后,幕落了下来。观众中又响起了可怕的喧哗声和噼啪声,大家都欣喜若狂地喊:“迪波尔!迪波尔!迪波尔!”

娜塔莎已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了。她很满足,很高兴,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周围。

“迪波尔跳得棒极了,对吧[435]?”艾伦对她说。

“哦,是的[436],”娜塔莎回答。

幕间休息时,艾伦包厢的门开了,吹进一股冷气。阿纳托里走了进来,他弓着腰,尽量不碰到任何人。

“请允许我为您介绍一下我的哥哥。”艾伦不安地把目光从娜塔莎的身上移到阿纳托里的身上。娜塔莎只是把漂亮的小脑袋转向这位美男子,隔着裸露的肩膀,微微一笑。此时的阿纳托里看上去和从远处看见的一样漂亮,他在娜塔莎身边坐下,说自从在纳雷什金家的舞会上有幸见到她之后,就一直没忘记她,希望再次有幸见到她。库拉金跟女人打交道比在男人群里要显得聪明自然得多。他说话既大胆又自如,让娜塔莎感到又惊又喜的是,在这个大家经常谈论的人的身上她不仅没发现任何可怕的东西,而且恰恰相反,他的笑容十分天真快乐,而且很和善。

阿纳托里·库拉金问了她对演出的感想,给她讲了上次演出时谢苗诺娃摔倒的事。

“您知道吗,伯爵小姐,”他突然向对一位相识很久的熟人一样说道,“我们将举行一次化妆舞会,您应该来参加:会很热闹的。大家都在阿尔哈罗夫家集合。您到时候来吧,真的,好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笑眯眯的眼睛始终不离娜塔莎的脸蛋、脖子和裸露的手臂,娜塔莎自然知道他很欣赏她,这让她感到很惬意。不过不知什么原因,有他在场,她就感到拘谨,燥热,不自在。不看他时,她能感觉到他在看自己的肩膀,于是便不由地去截住他的目光,好让他最好能望着她的眼睛。可是望着他的眼睛时,她就惊恐地感到,他和她之间完全没有障碍,没有那种当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时总能感到的难为情。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才过了五分钟她就觉得和这个人是如此可怕得亲近。当她转身时,她担心他可别从后面抓住她光溜溜的手臂,可别亲吻她的脖子。他们谈论着最普通的话题,而她觉得他们是那么亲近,她以前和别的男子相处时从未有过这种情况。娜塔莎看了看艾伦和父亲,似乎在问他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艾伦正忙着和一位将军谈话并没有回应她的目光,而父亲的目光除了一如既往的“你快乐,我就高兴”之外,什么也没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