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册/第二卷/第五部

战争与和平·世界文学名著典藏[电子书]

当舞台上的一切安静下来,大家都等着咏叹调开始的那一刻,入口的门开了,罗斯托夫家包厢那个方向的地毯上响起了一位迟来的男子的脚步声。“这就是他,库拉金!”申申小声说。别祖霍夫伯爵夫人转过身,朝进来的人笑了笑。娜塔莎顺着别祖霍夫伯爵夫人的目光望去,看见了一位容貌异常漂亮的副官正带着自信而又谦恭的表情朝他们的包厢走来。这位便是阿纳托里·库拉金,早在彼得堡的舞会上她就见过并留意过他。现在他穿一身配着肩章和肩饰的副官服,步伐威武而又有所克制。要不是他那么英俊,要不是他漂亮的脸上那和善得意、快乐的表情的话,这样走路就很可笑了,尽管演出正在进行,但他却高高地昂起洒过香水的漂亮脑袋沿着有点倾斜的地毯走过来,步伐平稳,不慌不忙,马刺和军刀不时地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看了一眼娜塔莎,走到妹妹面前,把戴着手套的一只手搭在包厢的边上,朝她晃了一下头,俯下身,指着娜塔莎问着什么。

“非常,非常可爱[432]!”他说道,显然是在说娜塔莎。这与其说是娜塔莎听到的,不如说是她根据他嘴唇的动作看出来的。然后他走到第一排,在多洛霍夫旁边坐下,友好而又随意地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多洛霍夫——那个别人都想讨好的多洛霍夫。他快活地眨了一下眼睛,朝他笑了一下,把脚撑在栏杆上。

“这兄妹俩多像啊!”老伯爵说,“都那么漂亮。”

申申给老伯爵小声地讲起库拉金在莫斯科的一桩风流事,娜塔莎留心地听着,只因为他说过她很可爱[433]

第一幕结束了,池座里的人都站了起来,混在一起,开始走来走去。

鲍里斯来到了罗斯托夫家的包厢,非常平淡地接受了祝贺。他眉毛一扬,带着漫不经心的微笑,向娜塔莎和索妮娅转达了自己未婚妻让她们参加婚礼的邀请,便出去了。娜塔莎和鲍里斯说话时很快活,她面带微笑,风情万种。她祝贺这个自己以前曾爱过的男人新婚幸福。昏昏欲醉的她觉得一切都很平常,十分自然。

几乎全裸的艾伦坐在她旁边,对所有人都报以同样的微笑。娜塔莎对鲍里斯也这样笑了笑。

艾伦的包厢里挤满了从池座那边涌过来的最有名望、最有智慧的男人们,他们似乎都争着要向世人表明他们认识艾伦。

库拉金在整个幕间休息时都和多洛霍夫站在舞台栏杆前面,望着罗斯托夫家的包厢。娜塔莎知道他在谈论她,这让她感到很惬意。她甚至特意侧过身,让他看见她自认为最美的侧面。第二幕开始前,池座里出现了皮埃尔的身影,罗斯托夫一家来莫斯科之后还没见过他。他脸色忧郁,比娜塔莎上次见时更胖了。他谁也不看,走到前排。阿纳托里走到他跟前指着罗斯托夫家的包厢给他讲着什么。看见娜塔莎,皮埃尔一下子来了精神,他急忙穿过一排排座位朝他们的包厢走来。过来后他用胳膊撑着包厢栏杆,微笑着和娜塔莎谈了很久。在和皮埃尔谈话时,娜塔莎听见别祖霍夫伯爵夫人的包厢里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不知是怎么的,她听出这是库拉金。她朝那边看了看,正好与他的目光相遇。他微微笑着,那赞赏、温柔的眼神直视她的眼睛。娜塔莎觉得自己离他这么近,这样看着他,而且确信他也喜欢自己,而他们又互不相识真是奇怪。

第二幕时,台上有个用硬纸板做的纪念碑,亚麻布上挖的一个洞代表月亮,脚灯的灯罩被吊起,小号和低音提琴奏起了低音,从左右两边出来很多穿黑衣服的人。人们手里拿着好像是短剑的东西挥舞着手臂;接着又跑出来那么一些人,拉那个原来穿白裙、现在又换成蓝裙的姑娘,他们没有立刻把她拉走,而是和她唱了半天后才把她拉走。后台敲了三下铁器,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开始唱祈祷词。这些演出被观众赞叹的叫声打断过几次。

在演这幕戏的过程中娜塔莎每次向池座望去时,都能看见阿纳托里·库拉金,他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两眼望着她。看见他对自己如此迷恋,娜塔莎感到很愉快,她没想到这会有什么不妥。

第二幕结束时,别祖霍夫伯爵夫人(她的胸脯完全袒露着)起身朝罗斯托夫家的包厢这边转过身来,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招呼老伯爵过去。她毫不理会那些进入她包厢的其他人,亲切的笑着和他攀谈起来。

“请把令媛们给我介绍一下吧,”她说,“全城的人都在盛传她们的可爱,可我却不认识她们。”

娜塔莎站起来给这位艳丽的伯爵夫人行了个屈膝礼,这位光艳四射的美人的夸赞让她很受用,她高兴得脸都红了。

“我现在也想成为莫斯科人啦,”艾伦说,“您怎么好意思把这样的珍珠埋在乡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