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册/第二卷/第三部

战争与和平·世界文学名著典藏[电子书]

此后不久,贝尔格的老同事鲍里斯到了。他在对待贝尔格和薇拉的态度上,显示着几分优越感和充当保护人的意味。继鲍里斯之后来了一名女士和上校、然后是将军本人、然后是罗斯托夫一家,这时晚会已无可置疑地同所有的晚会一模一样了。贝尔格和薇拉看着客厅中人来人往、听着不连贯的交谈、衣服的窸窣声和寒暄,不禁露出了愉快的笑容。一切都和所有的晚会没有两样,尤其是那个将军拍着贝尔格的肩膀称赞住宅,摆出父辈独断专行的样子发号施令,安排波士顿牌桌的坐次。将军坐在伊利亚·安德烈伊奇伯爵旁边,把他看成仅次于自己的贵客。老头跟老头们坐在一起,年轻人和年轻人在一起,女主人也坐在茶桌旁,茶桌上的银篮子和里面装的点心也和帕宁[348]家晚会上的一模一样,一切都跟别人家举办的晚会无异。

二十一

皮埃尔作为最受尊敬的客人之一,他应该与伊利亚·安德烈伊奇、将军和上校坐在同一张波士顿牌桌上。在波士顿牌桌上,皮埃尔恰好坐在娜塔莎对面,自从舞会后,她身上发生的奇怪变化使他大为惊讶。娜塔莎沉默寡言,她不仅不如舞会上漂亮,要不是她有一副温顺而淡漠的神态,简直可以说是难看了。

“她怎么样了?”皮埃尔瞥了她一眼,心想。她坐在茶桌边姐姐的身旁,极不情愿地回答着挨她坐下的鲍里斯的问话,眼睛也不看他。皮埃尔打出了同样花色的牌,收起五张被吃掉的牌,使对家很满意,这时他听见一阵寒暄和有人走进房间来的脚步声,他又朝她瞥了一眼。

“她这是怎么了?”他愈发惊奇地自语道。

安德烈公爵一副关怀备至、温柔的表情站在她面前,对她说着什么。她抬起头看着他,满面通红,显然尽力抑制着急促的呼吸。她内心已经熄灭的火焰,这时再次放射出夺目的光彩。简直判若两人。她又从一个丑姑娘变得像舞会上那样迷人了。

安德烈公爵走到皮埃尔跟前,皮埃尔发现他朋友脸上重新流露出充满青春活力的表情。

在打纸牌的时候,皮埃尔几次改变坐姿,他有时背对娜塔莎,有时面对她,在打六圈牌的当儿,他一直在观察她和他的朋友。

“他们之间正发生一件重大的事。”皮埃尔想,又喜又悲的感情使他激动不安,几乎连打牌也忘记了。

打完六圈牌,将军站起来说,这样没法玩了,于是皮埃尔就自由了。娜塔莎在一旁跟索妮娅和鲍里斯谈话。薇拉带着含蓄的微笑跟安德烈公爵谈着什么。皮埃尔走到老友跟前,问他们是否在谈论什么秘密,然后在旁边坐下来。薇拉发现安德烈公爵关注娜塔莎,她认为,在晚会上,在真正的晚会上,对爱情的微妙暗示是不可或缺的,所以当安德烈公爵独自一人的时候,她抽出一会儿工夫,开始同他泛泛地谈论感情,也谈了她妹妹。她觉得对这样一个聪明的(她认为安德烈公爵是个聪明人)客人她必须运用自己的外交手腕。

当皮埃尔走到他们跟前时,他发现薇拉正在洋洋自得地说话,而安德烈公爵有些发窘(他很少有这种情况)。

“您怎样看?”薇拉带着含蓄的微笑说,“公爵,您明察秋毫,马上就能弄清人们的性格。您对娜塔莎的看法怎样?她能不能对恋人专一?能不能像其他女人一样(薇拉指的是她自己),一旦爱上一个人,就永远对他忠贞不渝?我认为这才是真正的爱情。公爵,您觉得呢?”

“我对您的妹妹了解不多,”安德烈公爵带着讥讽的微笑答道,他想用这种笑容掩饰自己的窘态,“所以解答不了这样微妙的问题;而且据我观察,女人越是不讨人喜欢,她就越忠贞不渝。”他说完了这句,看了看这时走到他们跟前的皮埃尔。

“对,确实是这样,公爵;在我们这个时代,”薇拉继续说(正像眼光狭小的人们那样,总喜欢提到我们这个时代,认为他们发现并且珍视我们时代的特点,认为人们的天性随着时代而发生变化),“在我们这个时代,女孩享有太多的自由,以至于被人追求的乐趣[349]往往淹没了她内心的真实感情。应当承认,娜塔莎在这方面是很容易冲动的[350]。话题又回到娜塔莎,使安德烈公爵闷闷不乐地皱了皱眉;他想站起来,但薇拉带着更微妙的微笑继续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