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里?”博尔孔斯基问道,“请原谅,”他把脸转向男爵说道:“我们换个地方再谈,在舞场上就应该跳舞。”他向皮埃尔给他指的方向往前走。安德烈公爵一下就看到了娜塔莎那绝望、沮丧的脸。他认出了她,猜透了她的心思,知道她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他想起她在窗台上的谈话,便带着愉快的表情走到罗斯托夫伯爵夫人面前。
“请让我介绍您和我女儿认识。”伯爵夫人红着脸说。
“我很荣幸已经是你们的熟人了,如果伯爵夫人还记得我,”安德烈公爵毕恭毕敬地深深鞠了个躬说,这与佩龙斯卡娅说他傲慢无礼的话截然相反,他走到娜塔莎跟前,还没说完邀请,便抬起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他请她跳一轮华尔兹。娜塔莎刚才那张对绝望或喜悦都有所准备的焦急的面孔立即变成了幸福、感激和天真的笑容,这使她容光焕发。
“我早就在等你了。”这个又惊又喜的少女把一只手搭在安德烈公爵肩上的时候,她那含泪的笑容好像在说。他们是走进舞池的第二对舞伴。安德烈公爵是当时跳舞跳得最好的人之一。娜塔莎跳得也很出色。她那双穿着缎子舞鞋的小脚,快速而轻盈自如地旋转着,她的脸焕发着幸福而喜悦的光彩。与艾伦的双肩相比,她那裸露的脖颈和手臂又瘦又难看。她的肩太瘦了,她的胸部还没有明显地隆起,手臂太纤细;然而艾伦的身体已有几千双视线滑过,她那肌肤宛如涂了一层油漆,而娜塔莎还是个初次袒胸露臂的少女,如果不是人们说服她在这种场合必须这样做的话,她一定会感到非常害羞。
安德烈公爵喜欢跳舞,他想赶快摆脱人们来找他谈论的政治和深奥的问题,想赶快摆脱因皇上在场而造成的使他懊丧的窘境,所以他去跳舞,他选择娜塔莎,是因为皮埃尔把她指给他看,还因为她是他今天看到的第一个漂亮女性;但他刚一搂起这个苗条、灵活、内心激动的身躯,她就离他那样近地旋转起来,离他那样近地微微一笑,她那迷人的魅力犹如醇酒直往他头上冲:当他喘一口气,把她放开,停下来再看跳舞的人们时,他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变得年轻了。
十七
紧随安德烈公爵之后,鲍里斯走到娜塔莎跟前,邀请她跳舞,主持舞会的副官,还有一些年轻人也来邀请娜塔莎跳舞,娜塔莎把多余的舞伴让给索妮娅,她不停地跳了一个晚上,满脸通红,显得很开心。舞会上吸引别人的事她丝毫没有注意,也没有看见。她不仅没有发觉皇上同法国公使谈了很久,特别恩宠某个女士,某个亲王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没注意艾伦大受欢迎,博得某人的特别关照,而且根本没看见皇上,只是当皇上离开后舞会更加热闹,她才发觉皇上已经离开了。晚餐前,安德烈公爵又带着娜塔莎跳了一曲欢快的科季里昂舞。他告诉她在奥特拉德内林荫道上他们第一次见过面,在那月光如注的夜晚她睡不着觉,他无意中听到她说的话。一提起这些往事,她满面羞红,极力为她自己辩解,仿佛安德烈公爵无意偷听了她的话,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安德烈公爵像所有在上流社会长大的人一样,喜欢在上流社会碰见那种未被打上上流社会共同烙印的东西。娜塔莎也是如此,她又惊又喜又胆怯,说法语时甚至有许多错误。他特别温和、小心地跟她交往,同她谈话。安德烈公爵坐在她身旁,一边跟她谈论到最平常的小事,一边欣赏她眼睛和笑容里焕发的喜悦光芒,她的微笑不是因为他说的话,而是因为幸福。当别人请娜塔莎跳舞,她面带微笑站起来,在大厅中旋转的时候,安德烈公爵特别欣赏她那羞怯而优雅的姿态。科季里昂舞跳到中间时,娜塔莎做完了花样,累得气喘吁吁地朝自己的座位走去。又有一个舞伴来邀请她。她很累,上气不接下气,看来,想拒绝,但马上又快活地把手搭在舞伴的肩上,向安德烈公爵微微一笑。
“我很想休息一下,和您坐在一块儿,我真累;但您看,他们都来请我,我很高兴,我很幸福,我喜爱所有的人,我和您都明白这一点。”这微笑仿佛包含着许许多多的话。舞伴把她放开以后,娜塔莎跑过大厅,要去找两个女伴,好一同跳花样。
“如果她先去找表姐,然后再找另一个女伴,我就娶她做妻子。”安德烈公爵看着她,完全出乎意料地对自己说。她首先走到了表姐面前。
“脑子有时会有多么荒唐的想法!”安德烈公爵想了想,“不过有一点倒是千真万确的:这个女孩多可爱,多特殊,她在这儿跳不了一个月,准会嫁人的……在此地她是稀有的珍宝。”当娜塔莎弄平腰带侧边的那朵玫瑰花,在他身旁坐下时,他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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