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堡,十一月二十三日。
我和妻子又生活在一起了。岳母含泪来找我,说艾伦在这里,她求我听她说,说她没有错,说我把她遗弃,让她不幸,她还对我说了许许多多的话。我知道,只要我去看她,那末,我就再也不能拒绝她的请求了。我犹犹豫豫,不知道该找谁帮忙,向谁请教。如果我的恩师在这里,他就会给我指点迷津。我回家,把约瑟夫·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信件翻阅了几遍,想起了我和他的谈话,从中得出结论,我不应拒绝请求的人,我应该向每个人伸出援助之手,何况这个人和我的关系这么密切,我应当忍受苦难。倘若我为了美德而宽恕她,那么就让我和她的结合只具有精神目的吧。我就是这样拿定主意,给约瑟夫·阿列克谢耶维奇写了封信。我对妻子说,请她忘记过去,如果我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请她宽恕我,而她没什么需要我宽恕的。我很高兴对她说这些话。不让她知道,我又看见她心里多么难受。我在大住宅的楼上住下来,感到获得新生的幸福。
九
像往常一样,当时以宫廷和大型舞会为纽带联系着的上流社会分成几个小圈子,每个圈子都有自己的特色。最大的是法国派,即以鲁缅采夫伯爵和科兰库尔[314]为中心的拿破仑同盟。艾伦和丈夫在彼得堡一住下来,她就在这个圈子中占据了显著位置。法国使馆的先生们和以聪明和礼貌著称的人都属于这一派,他们常到艾伦家里来。
两位皇帝那次闻名于世的会晤期间,艾伦正好在爱尔福特,她在那里和欧洲所有亲拿破仑的著名人物建立了关系,并把这些联系带了回来。她在爱尔福特大受欢迎。拿破仑在剧院里看到她之后,问过她是谁,并且对她的美貌大加赞赏。作为一个姿色优美而文雅的女人,她取得的成就并没使皮埃尔感到惊奇,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变得越来越美了。但是使他感到吃惊的是,两年功夫她妻子已获得了“又聪明又美丽的可爱女人[315]”的名声。大名鼎鼎的德利涅[316]亲王给她写过长达八页的信。比利宾正在搜集俏皮话[317],目的是要在别祖霍夫伯爵夫人面前第一次说出来。在别祖霍夫伯爵夫人客厅中受到接待被认为是聪明的证明;在艾伦举办晚会前,一些年轻人博览群书,目的是要在她的客厅中有话可谈;使馆的秘书们,甚至公使们都给她透露外交秘密,因此艾伦在某种程度上成了颇有影响的人物。皮埃尔知道她很蠢,所以他参加她的那些经常谈论政治、诗歌和哲学的晚会和宴会时,会有困惑和恐惧的古怪感觉。在这些晚会上他体验到的感觉,就像魔术师每次登台时总怕他的骗术被人揭穿一样。然而,或许是因为主持这种沙龙需要的正是愚昧无知,或许是因为被欺骗的人自己要在这种骗术中寻找乐趣,欺骗并没有被人揭穿,艾伦·瓦西里耶芙娜·别祖霍娃这个既可爱又聪明的女人[318]的名声不可动摇地确立起来了,以至于她可以说最庸俗而愚蠢的话,而大家还是会赞赏她的每句话,并且从中找到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深刻涵义。
皮埃尔正是这个杰出的社交界女人所需要的丈夫。他是个心不在焉的怪人,是个贵族大老爷[319]般的丈夫,他不妨碍任何人,非但不破坏客厅的高雅情调,而且因为他的存在更衬托出妻子的优雅与得体。这两年,皮埃尔总是一味地研究精神层面的东西,从内心蔑视其他一切,所以他在妻子那乏味的社交场所养成了一种漠不关心、疏忽大意和对所有人表示好感的态度,这种态度并不是装出来的,因此不禁会引起人们的尊敬。他走进妻子的客厅,就像走进剧院一样,他认识所有的人,他看见所有的人都同样地高兴,对所有的人又是同样的漠不关心。有时他参与感兴趣的谈话,那时他就不管大使馆的先生们[320]是不是在场,他口齿不清地说出自己的意见,这些意见有时完全不符合当时谈话的格调。但是,对这个彼得堡最出色的女人[321]的古怪丈夫的看法已有定论,于是谁都不认真地[322]看待他的狂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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