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尔托普哈诺夫一说起自己这匹宝马马列克·阿杰尔来,就会眉飞色舞地赞不绝口!就会滔滔不绝地夸个没完!他对它真是关怀备至,他对它真是爱如心肝儿宝贝!它全身的皮毛闪烁着银光,是鲜亮耀眼的银色,而不是暗淡无光的银色,闪耀银灰色的光泽。如果你用手抚摸一下,就像抚摸丝绒绸缎一样!马鞍子、鞍垫、笼头——所有的用具和饰品都装备得恰到好处,既美观大方,又清爽利索,无一不让人看了赏心悦目!切尔托普哈诺夫对它真是关爱达到了极致,没有半点可以挑剔的!他亲自动手为它编额鬃,亲自用啤酒为它清洗鬃毛和尾巴,甚至不止一次地亲自用滑润油来涂抹它的四蹄……
他经常骑着自己的宝马出去漫步兜风,——但是依然不到乡邻家去,仍旧不和他们交往——而是神气十足地从他们的土地上,从他们的宅院门前绕过……仿佛在说:你们这些乡巴佬,快来欣赏欣赏我的宝马良驹吧!有时他听到某处有人打猎——是阔绰富有的地主老爷打算到远处的田野上打猎——他立刻骑马飞奔而去——在远处骑马驰骋一展雄姿,让所有的观赏者都惊叹和艳羡他的宝马的神采和神奇的速度,然而却不让任何人走到他的跟前。有一天,一个非常有钱的公爵来打猎,竟然带着他的全部侍仆和人马去追切尔托普哈诺夫。而切尔托普哈诺夫却有意催马急驰躲避他。于是这位富翁便死命地全力紧追,并且还大声地喊道:“喂,你听我说!把你的马卖给我吧,无论你要多少钱,就是几千卢布都可以!就是把老婆、孩子给你也行!哪怕把我的全部家产都给你,我也在所不惜!”
切尔托普哈诺夫突然勒住了马列克·阿杰尔。那个打猎的人便飞奔过来。
“先生!”那位公爵死缠硬磨地大声喊着,“你说吧,你到底要什么,我的亲爹!”
“你就是皇帝我也不卖!”切尔托普哈诺夫镇定自若地说道(其实他有生以来从未听到莎士比亚?),“你就是用你的王国来换我的马,我也不和你换!”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一提缰绳,让马扬起前蹄,单用后腿像陀螺一样地在空中转了两圈,接着像离弦之箭飞驰而去!只见那匹马像闪电一样地在收割后的田地上飞奔着。那个打猎之人(听说是一个豪富的公爵)把帽子往地上一甩,然后扑倒在地上,把脸埋在帽子里!而且不肯起来,一直在地上躺了半个多小时。
切尔托普哈诺夫怎么能不珍爱他这匹宝马呢?除此之外,他又能向所有的乡邻炫耀自己什么样的优势呢?只有这匹马是他最明显的,也是最后一招优势了!这匹马才是他最后的一招杀手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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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时间是无情的,一天又一天地飞逝过去,付款的日期也一天天逼近了,切尔托普哈诺夫不仅凑不上二百五十卢布,就连五十卢布也凑不起来。怎么办呢?想个什么办法来付账呢?思来想去,他终于拿定了主意:“这有什么关系呢?如果那个犹太人不讲情面的话,非要到期付款的话,那我也只好一不做,二不休了;干脆就把我的房舍和土地给他,我自己就骑上马列克·阿杰尔去到处流浪和漂泊!甘心饿死,也决不把这匹马还给他!”想到此处,他的心情异常激动,真是心烦意乱,整天都忧心忡忡。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命运还是对他发了慈悲——是第一次,但也是最后一次——向他伸出了垂怜之手,向他微笑了:他的远方姑母,切尔托普哈诺夫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居然在她的遗嘱中留给了他一笔数目很大的款项,足足有两千卢布!而且他收到这笔钱的时候,正是他焦头烂额的最紧要关头:正好是犹太人来讨债的前一天。切尔托普哈诺夫高兴得几乎发疯,但是他并没有想到用酒来庆贺自己的欢乐:自从他得到宝马马列克·阿杰尔的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沾过一滴酒,而是把整个心思都用在这匹马身上了。他欣喜若狂地跑进马厩,捧起马头就吻,吻了他的好友鼻子的两侧,又吻了马的皮肤最柔软的地方。“现在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离了!”他大声地呼喊着,同时用手拍了拍马列克·阿杰尔的脖子,它那梳得整整齐齐的鬃毛也随着兴奋地摇摆着。然后,切尔托普哈诺夫又兴冲冲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数出了两百五十卢布,并且用纸包好。接着便仰卧在床上,一面吸着烟,一面又琢磨起来剩下来的钱怎样开销——也就是说,他要去买什么样的狗:要买纯种的科斯特姆狗,而且一定要带红色斑点的!他甚至和惟一的侍仆别尔菲什卡友好地聊了起来,答应给他买一件镶黄丝绦的哥萨克式上衣。最后心满意足地悠然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