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1

情感教育[电子书]

然后,戴洛里耶讲起了他失败的经历,慢慢地又谈到了他的工作,他的生活。讲到自己的时候,他轻描淡写;谈到别人的时候,他尖酸刻薄。在他看来,没有一个人让他满意;在他眼里,没有一个公职人员不是蠢猪或者是混蛋。为了一只没有洗刷干净的杯子,他冲酒店伙计大发雷霆,弗雷德利克稍微责备了他一下,他就不服气地说:

“照你的意思,我得为了这些一路货色的家伙而委屈自己!啊!不,这不可能!这帮东西榨了你的血汗钱,一年赚了六千到八千法郎,他们都成了选举人,还有可能成为被选举人法国当时的法律规定,合法公民只需交纳二百法郎的税就可以成为选举人,交纳五百法郎的税就可成为被选举人。,你知道吗?”

接着,他又笑眯眯地说:

“对不起呀!我忘了我是在同一位资本家谈话,一位蒙多尔蒙多尔是十七世纪巴黎著名的江湖郎中,靠骗钱发了大财。,因为如今你已经是一位蒙多尔了!”

当谈到遗产问题时,他表达了这样一种观点:“旁系亲属继承遗产(这本身是不公平的,尽管他为这种继承而高兴)总有一天是要被废除的,时间不会太长的,等到下次革命吧。”

弗雷德利克问:

“你相信吗?”

他回答:

“革命准会再次爆发的!这样的日子再不能继续下去了,人民在忍受着痛苦,我看到有些人已经在贫困中煎熬,例如塞内加尔……”

“总是这个塞内加尔!”弗雷德利克想道。

“唉!还有什么新人物呢?你难道还爱着那位阿尔努太太吗?她已成明日黄花了,嗯!”

弗雷德利克不知如何回答,闭上眼睛,低头不语。

提到阿尔努,戴洛里耶告诉他一个消息:阿尔努原来的杂志现在归余索奈经营,他把杂志改了,取名为《艺术》。其性质为一个“文学社团,合股公司,每股一百法郎,公司资本:四万法郎”,凡公司股东都有权在杂志上发表稿件。因为“公司的宗旨是发掘新人,发表新作,以避免给那些有能力有天才的年轻作者带来痛苦和压抑,等等”……你看这是多大的笑话呀!不过,事情还是有做的,这就是提高杂志的格调,然后,保持原班编辑人马不变,继续开辟专栏文章,续发连载小说,或偶尔改成政治杂志给订户送去,这些投资不会很大的。

“你认为这个设想怎样?喂!你想入股吗?”

弗雷德利克并不拒绝他提出的这个建设,但必须等到他把有关的事情处理完毕。

“那么,如果你需要用钱的话……”

戴洛里耶回答:

“谢谢,我的小宝贝!”

说完,两人手肘支在窗台上,一起吸着西班牙雪茄。外面阳光照耀着大地,空气温暖,成群的鸟儿飞来,落在花园里,经雨水清洗后的铜像和大理石像闪闪发光,一些系着围裙的女仆人坐在椅子上聊天,他们还听见孩子们欢快的笑声,并伴随着喷泉不时喷出的嗞嗞的水响声。

戴洛里耶的辛酸与痛苦搅得弗雷德利克心绪纷乱。然而,在流淌于血管中的酒精的影响下,他似乎处于一种半醉半醒、麻木不仁的状态,由于满脸沐浴着阳光,他没有别的感受,只觉得无限的舒适与惬意,犹如一棵吸饱了热量和水分的植物一样。戴洛里耶半闭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眺望着远方,鼓起胸脯,开口说道:

“啊!这才叫好,这才叫过瘾!当卡米耶·德穆南德穆南(1760—1794),法国记者、政治家,法国大革命的主要组织者之一,曾指挥攻打巴士底狱。站在那边的一张桌子上发表演说,鼓动人民向巴士底狱进攻的时刻!人只有在那时候才叫活着,才能体现自己的价值,才能证明自己的力量!而如今,普通的律师可以指挥将军,街头的叫化子可以鞭笞国王。”他收住嘴,突然叫道:

“呵!未来真是不可估量!”

他在玻璃上用手敲着冲锋号角吹响的节奏声,吟诵着巴泰莱米巴泰莱米(1796—1867),当时有名的讽喻诗人,政论家,善于写作抨击性的政治小册子,令当局头疼。的诗句:

无畏的巨人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前挺进,

那可怕的议会啊,又要重新来临,

四十年后,再让你胆战心惊。

“剩下的我记不住了,现在天晚了,我们走吧!”

走在大街上,他继续宣讲着他的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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