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1

情感教育[电子书]

一位高个子男青年走在她的背后,穿着但丁式的古装。他是(她如今不再隐瞒了)阿朗布拉剧院从前的歌手,——现在的名字叫奥古斯特·戴拉玛尔,起初,他的名字叫安泰诺尔·戴拉玛尔,后来改为戴勒玛斯,不久又改为贝勒玛尔,最后又改为戴勒玛尔,他频繁地改变和修饰他的名字,是根据自己地位和荣誉的提高决定的,因为他离开了当初卖唱的低级舞场,而进入了剧院,甚至最后到闻名遐迩的昂比居剧院去登台演出《渔夫卡斯巴尔多》,因而一举成名。

一瞧见他,余索奈就阴沉着脸,自从他写的剧本被拒绝之后,他就开始憎恨戏子。

他说道:

“人们简直想象不出这些先生们的虚荣,特别是这一位!你瞧瞧,他是多么装腔作势!”

戴勒玛尔向萝莎妮轻轻鞠躬之后,便靠着壁炉,一动也不动。他一只手放在胸口,左脚向前,眼睛看着空中,他的镀金桂冠戴在斗篷上,竭力使自己的目光富含更多的诗意,以便引诱那些舞场上的风流女人。人们远远地在他周围围成了一个大圆圈。

而华娜斯小姐,当她久久地拥抱过萝莎妮之后,便来到余索奈跟前,请他就作品的风格问题,重新看一看她准备出版的一本有关教育的著作《少年花环》,这是一本文学和伦理学集子。这位文人答应助她一臂之力,于是,她又问他能不能在他所熟悉的某一家报刊上吹捧一下她的朋友,甚至在不久以后邀请他在演出中担任一个角色。余索奈听完她的话后,竟忘记了喝一杯潘趣酒。

这酒是阿尔努帮她调制的,伯爵的小听差跟在后面,手里端着一个空盘子,他满心欢喜地请大家都来品酒。

当他经过乌德里先生面前时,萝莎妮止住他问:

“喂,那桩事怎么样?”

他脸红了红后对小老头说:

“我们的女朋友刚才告诉我说,你是乐意帮……忙的!”

“怎么样,我的老邻居!无论帮什么忙,都没有什么问题的。”

这时,好像有人在喊党布罗斯先生的名字,由于他们在相互低声谈话,弗雷德利克听得模模糊糊的。他走向壁炉的另一个角落,萝莎妮同戴勒玛尔正在这里一起谈话。

这位戏子长着一张庸俗的脸,就像戏院里供人远看的布景一样;一双手厚厚的,一双脚又宽又大,一副下巴沉甸甸的,他经常诽谤那些最有名的演员,傲视诗人,说什么“你看我的嗓音、我的相貌、我的表演才能”,并在演说中添加一些他喜欢使用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一些词句,例如:“病态性、相似性和一致性”等等。

萝莎妮听着他讲话,微微点着头表示赞同,可以看得出,她那涂满粉脂的双颊上洋溢着赏心的笑容,似乎还有一种说不出是什么颜色而又湿润的东西,像一层薄薄的面纱一样罩在她的眼睛上。这样一位平庸的男人怎能迷住她呢?弗雷德利克的内心里越是激起了对他的蔑视,这可能是由于难以克制自己嫉妒的心理。

华娜斯小姐现在同阿尔努在一起,她不时地一边放声大笑,一边向她的这位女朋友瞟一眼,与此同时,乌德里先生的老贼眼也在不时地盯着她。

不一会儿,阿尔努和华娜斯小姐不见了,小老头瞅准机会凑过来小声同萝莎妮谈话。

“那好,就这样,说定了!让我安静一下。”

接着,她请弗雷德利克到厨房去看看阿尔努先生在不在那里。

一大排装满一半的玻璃杯摆在厨房的案板上,平底锅、铁砂锅、烧鱼锅、煎炒锅,所有的锅都使上了,忙着炒菜,阿尔努不分大小地吩咐佣人做这做那,准备芥末调料、品尝作料,还同保姆打趣。

一切就绪后,他说道:

“好了,请告诉她,可以开饭了。”

大家停下来不跳舞了,妇女们又重新坐下来,男人们随便走动走动。挂在客厅中间的一幅窗帘,被风吹得鼓鼓的。那位披着个狮子头的女人,毫不在意众人注视的目光,将她汗淋淋的裸露的臂膀展现在通风凉爽的地方。萝莎妮在哪儿呢?阿尔努到处找她,一直找到里面的小客厅和她的房间里。某些人,为了能单独在一起,或者两个人面对面地交谈,就躲到这里来,情人的影子和呢喃燕语交杂在一起,手帕下面掩着微微的笑声,他从女人上衣的边缘隐约瞥见折扇的颤动,慢慢地,轻轻地,好像一只受伤的鸟在拍打着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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