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有干越之剑者①,柙而藏之,不敢用也,宝之至也。精神四达并流,无所不极,上际于天,下蟠于地,化育万物,不可为象,其名为同帝②。纯素之道,唯神是守。守而勿失,与神为一。一之精通,合于天伦③。野语有之曰:“众人重利,廉士重名,贤士尚志,圣人贵精。”故素也者,谓其无所与杂也;纯也者,谓其不亏其神也。能体纯素,谓之真人。
[注释]
①干越之剑,指吴越三国产的宝剑。
②同帝,功用同与天地。
③天伦,自然之理。
[译文]
有吴越之地所产的宝剑,用木匣子把它收藏好,若不是敌国大事,不敢轻用,如此珍重它,真到了极点。宝剑尚且如此珍重,更何况人的精神呢?精神到处流露,没有达不到的地方,上通于天,下及于地,养育万物,而不能得到它的形迹与现象,它的功用同于天地,故名之为同帝。纯粹朴素的道理是,守住精神,使之不要外驰。守住而不缺失,就可道神合一,就可精道纯一之道,合乎自然之理。俗语说:“普通人看重实利,廉洁之人看重名节,贤人看重志意,圣人宝贵精神。”因此素的意义,就是不杂乱;纯的意义,就是不亏损其精神。能够体悟到纯素的道理,就叫做真人。
缮 性
[导言]
《缮性》的主旨是“以恬养知”及其方法。也就是看淡世间上的因缘,恬静自适。“缮性”即修治本性,使其合于自然之道的意思。
缮性于俗学,以求复其初①;滑欲于俗思,以求致其明②:谓之蔽蒙之民。古之治道者,以恬养知③。知生而无以知为也。谓之以知养恬。知与恬交相养,而和理出其性。夫德,和也;道,理也。德天下容,仁也;道天不理,义也;义明而物亲,忠也;中纯实而反乎情,乐也;信行容体而顺乎文,礼也。礼乐遍行,则天下乱矣。彼正而蒙己德,德则不冒④。冒则物必失其性也。古之人,在混芒之中⑤,与一世而得淡漠焉。当是时也,阴阳和静,鬼神不扰,四时得节,万物不伤,群生不夭,人虽有知,无所用之,此之谓至一⑥。当是时也,莫之为而常自然。
[注释]
①缮,治也。性,生也。俗,习也。初,本也。
②滑,乱也。欲,谓名利声色等可贪之物也。致,得也。
③以恬养知,以恬静涵养心智。
④彼,指履正道之圣人。蒙,暗也。冒,乱也。
⑤混茫,混沌芒昧。
⑥至一,完满纯一的境界。也即庄子理想中的境界。
[译文]
用世俗的学问来修治本性,以求恢复到它的根本,用世俗的思虑来扰乱欲望,以求获得明照之道,这可谓是蔽塞蒙暗的人。古代那些以道治身治国的圣人,一定用恬静涵养心智,虽然拥有智慧,却不去利用智慧,这就叫用智慧涵养恬静。智慧与恬静互相涵养,那么自然之理,必将出于天性。德以中和为义;理以大道为名。德高深玄远,无所不包,仁义于中可见;道能通物,物各当理,义于中可见。义理明显,万物皆来亲附,这就是忠。忠实纯一,返回到人之真情,这就是快乐。信行显著,容仪端正,符合自然的文理节度,这就叫礼。若不能虚心以应物,而执迹以驭世,必将滞于华藻之礼,溺于荒淫之乐,因此天下必大乱。万物中那些履正道的圣人,其德性本来就是纯正的,却要接受我的德性,而德性晃能外加在别人身上的,若勉强以自己之德推行到他人,那么万物都将丧失其本性。古时淳风未散,那些人处在混沌芒昧之中,与世人混在一起,冥然无迹,恬淡寂寞,无所作为。在这个时候,阴阳二气平和静养,鬼神都不扰乱人类,四时依节令运行,万物不被损伤,群生各尽天年,人虽然有智慧,却不使用它,这时物我两忘,恬淡无为,可以称为“纯一的至德”。在这时,人怀无为之德,物含自然之道。
逮德下衰①,及燧人、伏羲始为天下,是故顺而不一。德又下衰,及神农、黄帝始为天下,是故安而不顺。德又下衰,及唐、虞始为天下,兴治化之流,浯旧⑵英凇@氲酪陨疲险德以行,然后去性而从于心③。心与心识,知而不足以定天下,然后附之以文,益之以博。文灭质,博溺心,然后民始惑乱,无以反其性情而复其初。由是观之,世丧道矣,道丧世矣,世与道交相丧也。道之人何由兴乎世,世亦何由兴乎道哉?道无以兴乎世,世无以兴乎道,虽圣人不在山林之中,其德隐矣。隐故不自隐④。古之所谓隐士者,非伏其身而弗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知而不发也,时命大谬也⑤。当时命而大行乎天下,则反一无迹;不当时命而大穷乎天下,则深根宁极而待⑥:此存身之道也。古之行身者,不以辩饰知,不以知穷天下,不以知穷德,危然处其所而反其性已⑦,又何为哉?道固不小行⑧,德固不小识。小识伤德,小识伤道。故曰:正己而已矣。乐全之谓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