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是胡说八道,”伏盖太太说道,“最好还是把您的波尔多葡萄酒拿给我们吧,我看有一瓶已经露脸了!这东西既能健胃又能助兴。”
“先生们,”伏脱冷道,“主席女士叫咱们规矩点。你们打哈哈,库蒂尔太太和维多琳小姐虽不会生气,但要尊重老实人高老头。至于波尔多葡萄酒,我向你们提议喝一小瓶拉玛;拉菲特这个名字使它名气倍增,我这么说可没有政治影射69呀。来呀,呆子!”他说,一边望着克里斯托夫,伙计站着没动。“这儿,克里斯托夫!怎么啦,没听见你的名字?呆子,拿酒来!”
“给,先生。”克里斯托夫说着,把那瓶酒递给他。
伏脱冷先把欧也纳和高老头的杯子斟满,再给自己慢慢倒了几滴。旁边两位酒客在喝的时候,他自己也品了品,忽然做了个怪相。
“见鬼!见鬼!有瓶塞味儿。这就送你吧,克里斯托夫,给我们另外去拿;在右边,知道吗?我们一共十六个人,拿八瓶下来。”
“既然您破费,”画家说,“我出钱买百把个栗子。”
“喔!喔!”
“哟哟!”
“嘿!”
每个人都发出欢呼,仿佛烟火从花筒里一齐迸发。
“喂,伏盖妈妈,来两瓶香槟。”伏脱冷冲她叫道。
“亏您想得出!干吗不把屋子都要了?两瓶香槟!十二法郎呀!我哪儿去挣十二法郎!要是欧也纳先生肯付这笔账,我用果子露请客。”
“她的果子露呀,像果汁一样催泻呢。”医科大学生小声说。
“别说了,比安训,”拉斯蒂涅嚷道,“我听见汁心里就……行,去拿香槟,我付账就是了。”大学生又说。
“西尔维,”伏盖太太说,“拿饼干和小点心来。”
“您的小点心太大了,”伏脱冷道,“都长胡子了。还是拿饼干来吧。”
一时间,波尔多葡萄酒转过来转过去,饭桌上大家都来了劲,越来越开心。粗野的狂笑中,不时冒出模仿各种动物的叫声。博物馆职员竟学起巴黎街头的叫卖声,活像猫儿叫春;立刻有八个人异口同声拉开嗓门怪叫起来:
“磨刀喂!”
“卖鸟食喔!”
“卷饼呀,女士们,卷饼呀!”
“补砂锅瓦罐咧!”
“鱼鲜到岸啦!”
“捶老婆,捶衣服喽!”
“旧衣服、旧饰带、旧帽子哟!”
“卖樱桃,好甜的樱桃!”
最妙的是比安训的鼻音,他叫的是:“卖伞的来啦!”
霎时间闹哄哄的,把人脑袋都吵破了;你一句我一句,全是东扯西拉,像一出真正的闹剧;伏脱冷一边当指挥,一边冷眼觑着欧也纳和高老头;这两人好像已经醉了,背靠着椅子,神情凝重,直勾勾地看着这不同寻常的混乱场面,酒喝得不多,都想着晚上要办的事,可是都觉得身子站不起来。伏脱冷不时瞟他们一眼,不放过他们的神色变化,等到他们眼睛忽闪忽闪快要闭上了,他侧身贴着拉斯蒂涅的耳朵,对他说道:
“小家伙,您还不够滑头,斗不过伏脱冷老头的;他太喜欢您了,不能让您胡来。我一旦决心要干什么,只有上帝拦得住我。哼!咱们想去给泰伊番老头通风报信,想犯小学生的错不是!炉子热了,面也揉了,面包上了铲子;明儿咱们就可以抛着面包小团,一口一口张嘴接住咬了,您却不让面包进炉?……不成不成,生面一定得烤成面包!要有什么小小的过意不去,等您吃的东西消化了,也就没什么了。咱们乖乖睡觉的时候,上校弗兰切西尼伯爵剑头一挥,替您把米歇尔·泰伊番的遗产安排好啦。维多琳继承了她的哥哥,一年就有小小的一万五千法郎收入。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母亲的遗产有三十多万呢……”
欧也纳听见这些话不能回应,只觉得舌头粘住上颚了,瞌睡一阵阵袭来不依不饶。他只能隔着一层明晃晃的雾,看见桌子和众食客的脸。不久,声音静了下来,客人一个一个离去;后来只剩下伏盖太太、库蒂尔太太、维多琳小姐、伏脱冷和高老头,拉斯蒂涅这时仿佛在梦里,依稀看见伏盖太太忙着拿过酒瓶倒着余酒,把别的瓶子装满。
“嗳!他们真是乐疯了,多么年轻啊!”寡妇咕哝道。
这是欧也纳听得懂的最后一句话。
“只有伏脱冷先生才弄得出这样的闹剧。”西尔维道,“哟!瞧克里斯托夫,打鼾打得像陀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