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沿着老斯摩棱斯克大道撤退的法国人来说,祖国这一终极目的地过于遥远,而最近的目的地就是斯摩棱斯克,于是去那里的愿望和希望在人群中成倍增长。并不是因为人们知道斯摩棱斯克有许多粮草和生力军,也不是因为对他们说了这些(恰恰相反,军队高级将领以及拿破仑本人都知道,那里粮草很少),而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给他们行进和忍受目前的艰难困苦的力量。他们当中无论是知道的人还是不知道的人,都在欺骗自己,像奔向乐土一样奔向斯摩棱斯克。
走上大道后,法军以惊人的力量和闻所未闻的速度向自己臆想中的目的地奔去。除了共同的意图把这群法国人集结为一个整体并赋予他们某些力量这个原因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把他们凝聚在一起。这个原因就是他们人数众多。正如物理学中的引力定律一样,他们组成的这个庞大的群体把单个的人像原子那样都吸引过来。他们这个十万人的群体像整个国家那样向前移动着。
他们中的每个人都只有一个愿望——当俘虏,摆脱一切恐惧和不幸。但是,一方面,以斯摩棱斯克为目的地的共同意图生发出来的力量吸引他们朝着同一个方向行进。另一方面——一个军不能向一个连投降,尽管法国人利用一切方便的机会相互脱离,一有什么微不足道的借口就投降,但是这样的借口并不常有。他们本身的数量和密集快速的运动使他们丧失了这种可能性,也使俄国人不仅很难,而且不可能阻止这种运动,因为数目众多的法国人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这上面。物体的机械断裂不可能超过一定限度地加速正在发生的腐败的过程。
一个雪团不可能瞬间融化。存在着一个时间限度,此前任何加温的努力都不能使其融化。相反,温度越高,残留的雪就越坚固。
俄国将领中,除了库图佐夫以外谁也不明白这一点。当法军沿着斯摩棱斯克大道方向逃跑一事得到证实以后,就出现了科诺夫尼岑十月十一日夜里预见到的那种情形。部队中所有的高级将领都想立功,想去切断、拦截、俘虏和歼灭法军,于是所有人都要求进攻。
只有库图佐夫一个人把自己全部力量(每一个总司令这样的力量都很小)都用在了反对进攻上。
他不能对他们说我们现在说的那些话:何必再交战,何必去堵路,何必再损失自己人,何必惨无人道地去屠杀那些不幸的人们呢?既然从莫斯科到维亚济马没有打仗这只军队就损失了三分之一,何必再打呢?但是他以其老年人的智慧对他们说了些他们能理解的话,他对他们说关于金桥[1107]的道理,可是他们都嘲笑他,诽谤他,大发脾气,在已经被打死的野兽面前大显威风。
在维亚济马附近,叶尔莫洛夫、米洛拉多维奇、普拉托夫以及其他人与法军离得很近,便无法遏制要切断和歼灭两个法军军团的愿望。他们给库图佐夫送来一封告知自己意图的信,可是信封里放的不是报告而是一张白纸。
不管库图佐夫怎样尽力阻止军队行动,我们的军队还是发起了进攻,竭力阻截法军的退路。据说,几个步兵团奏着乐、敲着鼓发动进攻,打死了几千人,自己也损失了几千人。
但是说到切断,没有任何人被切断后路和歼灭。法国军队遇到危险凝集得更加紧密,虽然人数在不断减少,但继续走着那条通往斯摩棱斯克的灭亡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