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洛里耶重新提起肖像画的事,坚持要他买下来。他说画家的要价是合理的。
“我可以肯定,也许只花五百法郎就够了……”
弗雷德利克回答:
“啊!请你把钱付给他吧!这,钱给你。”
当天晚上,画就送来了,他觉得这幅画比第一次看的时候还要难看。由于改动的地方过多,中间色同阴影部分呈现出青灰色,同光线充足的地方相比较,就显得很阴暗,而明亮的地方则是东一块、西一块地闪闪发光,使整个画面显得很不协调。
弗雷德利克花钱买了这么一幅无赖的画,就冷嘲热讽地将其贬斥一番,借以出口心中的怨气。戴洛里耶相信他的话,赞扬他的行为,因为他总是试图建立一个秘密社团,以便自己日后来做首领;因为有某些人总是喜欢让他们的朋友去做一些使他们感觉不愉快的事情。
然而,弗雷德利克并没有到党布罗斯先生家里去。他缺少资金,如果向银行家解释,那是一言难尽的,因而他总是下不了这个决心。也许他有道理吧?现在做生意的买卖没有一宗是十拿九稳的,煤矿的生意和别的生意完全一样。最后,戴洛里耶要他放弃投资办企业的打算。由于恨他,他反而变得有道德了。再说,他巴不得弗雷德利克碌碌无为,如此浑浑噩噩地混日子。这样一来,他就和他平等了,彼此之间的关系就会更亲密。
罗克小姐委托他做的事情,弗雷德利克也没有办好。她的父亲写信给他,还附上了最精确的说明,信末写了这样一句诙谐的话:“惟恐给你添加黑人带来的麻烦因为罗克先前曾委托他买两个黑人瓷像带回家。。”
弗雷德利克没有别的办法,只有重新到阿尔努的工艺店去一趟。他走进店子里,但一个人也没见到。店子快要垮了,职工都学着他们东家的样子,做事马马虎虎的。
他沿着长长的陈列架走过去,上面摆满了瓷器,陈列架从屋子的这一头到另一头,占据着中间的主要位置;接着,他来到房子的最后面,在柜台前,他加重了脚步,有意让里面的人听见。
门帘掀开了,阿尔努太太出来了。
“怎么,你在这儿!你!”
“是,”她有点尴尬,结结巴巴地回答说,“我在寻找……”
他发现她的那方手绢放在书桌旁边,猜想她是刚才到丈夫的办公室去查询账目,可能是为了消除他的焦虑。
她问:
“可是……你可能是来买什么东西吧?”
“是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东西。”
“店里的职工真是可气,总是不在店里。”
不要责备他们,相反,他自己还在庆幸有这么一个难得的单独会面的场合。
她讥讽地看了他一眼问道:
“喂,那门婚事怎么样了?”
“什么婚事?”
“你自己的婚事呀!”
“我的?从来没有这回事!”
他做了一个否定的手势,“总之,我什么时候会有这种幸事呢?一个人对自己梦想中的美好追求失望之后,就会在庸俗中苟且偷安么!”
“可是,你的所有梦想并不那么……坦率!”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在跑马场散步的时候,同女人一起……”
他诅咒女元帅,他想起了那件事情。
“可是,那一次是你自己请我去看她的,为了阿尔努的事情!”
她摇着头回答说:
“所以你就乘机寻欢作乐去了。”
“我的天啦!再不提这些傻事好吧?!”
“那当然,因为你马上要结婚了!”
她憋住气,屏住呼吸,咬着嘴唇。
此时,他忍不住叫了出来:
“不过,我仍然要对你再重申一下,绝对没有那回事。像我这样一个人,凭着自己理智的需要,凭着自己的一贯习性,你会相信我躲到外省去,整天地打打牌,监视一下那些泥瓦匠,穿着木屐散散步!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那人生的目的是什么?有人跟你说过,路易丝很有钱是吗?啊!我才不在乎钱呢!我希望得到的是人间最美丽的、最高尚的、最温柔的、最有魅力的东西,一种人类生活的天堂,当我终于找到了这个尤物之后,这个幻象就遮住了我的眼帘,让我看不见其他的一切……”
他用双手捧着她的头,开始吻她的眼睑,并不停地说:
“不!不!不!我永远也不会结婚!永远不会!永远不会!”
她接受着他的爱抚,既惊又喜,一动也不动地任凭他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