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天气很好,虽然寒风袭人,但天空晴朗灿烂。太阳已经开始西沉,城里有些人家的玻璃窗上闪烁着灯光,远远望去,像发光的金子一样。与此同时,后方的右边,巴黎圣母院的高耸的尖塔在蓝天中形成两道黑色的侧影,无精打采地沐浴在空中灰色的水蒸气里。一阵冷风吹过,萝莎妮说她的肚子饿了,于是,他们一起进了一家英国点心店。
有一些年轻的少妇,带着她们的孩子,靠在大理石的糕点桌子旁边吃点心,桌子上面摆放着一碟碟的小点心,用大圆形玻璃罩罩着。萝莎妮吃了两块奶油蛋糕,白糖粘在她的嘴角两边,像刚刚长出的胡茬。她从手笼里不时地掏出手绢揩着嘴巴,她的漂亮的脸蛋罩在一顶绿色丝绸的风帽下面,犹如一朵粉红色的玫瑰盛开在绿叶中间。
他们出了店门,重新上路,来到和平街上,她在一家首饰店门前停了下来,看中了一只手镯,弗雷德利克想买下来送给她作为礼物。
她立即说:
“不用了,留着你的钱吧!”
这句话伤了他。
“怎么啦,小宝贝?不高兴了?”
谈话继续进行,就像以前一样,他又开始向她示爱。
“乖乖!你知道这不可能!”
“为什么?”
“啊!因为……”
他们肩并肩地走着,她靠在他的胳膊上,她的长袍的下摆打着他的腿。此时,他回想起有一个冬天的傍晚,也是在这条街上,阿尔努夫人也是像这样走在他的身边。这场回忆完全吸引着他,他再也看不见萝莎妮了,也不想她了,就像她从身边消失了一样。
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前面,拖着疲沓的步伐缓缓而行,那模样就像一个懒惰的小孩磨磨蹭蹭地跟在母亲后面不想走路一样。这是人们饭后散步回家的时刻,一些马车从干燥的石板路上跑过去。她想起了白勒兰奉承她的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啊!有些女人多幸福!我生来就是要嫁一位有钱人,肯定!”
他粗鲁地回答:
“好呀!你不是也有一位嘛!听说乌德里先生抵得上三个百万富翁!”
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要摆脱他。
“谁拦着你呢?”
于是,他开了一大堆尖刻的玩笑,来挖苦这位戴假发的老资产者,向她指出,同这样一个死老头子保持关系不值得,她应该赶快断绝这种联系。
女元帅似乎在自言自语地回答:
“是的。我最终是要同他分手的。”
弗雷德利克对她这种无私的表态很感兴趣。她放慢了步子,他以为她已经走累了。她坚持不坐马车,回到家门口时,她打发他走,并用指尖给他送去一个飞吻。
“啊!多么遗憾!想想还有一些笨蛋把我也当成富人!”
他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
余索奈和戴洛里耶正等着他。
这位浪子坐在他的桌子前面,画着一些土耳其的人头像;而律师则穿着一双溅满泥浆的靴子,倒在睡椅上打盹。
他大声喊着说:
“啊!到底来啦!可是,样子多难看呀!你能听我讲一讲吗?”
他作为教师的名声正在下降,因为,他向学生灌输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考试理论。他为自己申辩了两三次,但失败了,每一次新的失望,都更加有力地把他推向从前的梦想之中。在他的期刊上,他可以显示自己,可以报复别人,可以吐出心中的烦恼,可以表达自己的意见。再说,财富和名誉是会随之而来的,抱着这样一种希望,他笼络着浪子余索奈,因为他拥有一份期刊。
现在,他用玫瑰色的纸张印行他的杂志,他编了一些假新闻,造了一些谣言,创造了一些字谜,试图进行笔战,甚至(不顾地点)想举办音乐会。订阅一年的杂志“可以享受免费赠送的巴黎著名剧院头等座位的戏票一张,此外,编辑部还负责提供所有你想得到的有关艺术或其它方面的信息”。然而,印刷厂在进行威胁,因为欠房东三个季度的房租,各种各样的麻烦都随之而来,如果不是律师的劝阻,天天从精神上加以鼓励,余索奈早就让《艺术》这本期刊停办了。他把他带来,就是为了给自己的行动计划加上筹码。
他直截了当地说:
“我们就是为了这本杂志而来的。”
弗雷德利克心不在焉地答道:
“瞧你,还想着这本杂志!”
“当然想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