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曹操闻丰不从戎①，喜曰：“绍必败矣。”及绍奔遁，复曰：“向使绍用其别驾计②，尚未可知也。”审配二子为操所禽，绍将孟岱言于绍曰③：“配在位专政，族大兵强④，且二子在南，必怀反计⑤。”郭图、辛评亦以为然。绍遂以岱为监军，代配守邺⑥。护军逢纪素与配不睦，绍以问之，纪曰：“配天性烈直，每慕古人之节，必不以二子在南为不义也，愿公勿疑。”绍曰：“君不恶之邪⑦？”纪曰：“先所争者，私情也⑧；今所陈者，国事也⑨。”绍曰：“善！”乃不废配⑩，配由是更与纪亲。冀州城邑叛绍者，绍稍复击定之。绍为人宽雅（11），有局度（12），喜怒不形于色，而性矜愎自高（13），短于从善（14），故至于败。

　　【注释】

　　①从戎：跟随军队前来。

　　②别驾：指田丰。

　　③孟岱：袁绍部将。

　　④专政：一手掌握大权。族大：家族人多。

　　⑤二子在南：指审配的两个儿子被俘在南方曹操的手中。怀反计：心怀反叛的计划。

　　⑥代配守邺：代替审配守邺城。

　　⑦不恶之邪：不讨厌他吗。

　　⑧私情：私人怨恨。

　　⑨陈：说。国事：国家公事。

　　⑩废：废黜，罢官。

　　（11）宽雅：宽容，优雅。

　　（12）局度：气度。

　　（13）矜：自矜、自傲。愎：刚愎自用。自高：自视甚高，觉得自己特别优越。

　　（14）从善：听从有益的建议与劝谏。

　　汉纪五十六，献帝建安六年①，曹操就谷于安民②。以袁绍新破，欲以其间击刘表③。荀彧曰：“绍既新败，其众离心，宜乘其困，遂定之④。而欲远师江、汉，若绍收其余烬⑤，乘虚以出人后⑥，则公事去矣。”操乃止。夏，四月，操扬兵河上⑦，击袁绍仓亭军⑧，破之。秋，九月，操还许。

　　【注释】

　　①即公元二○一年。

　　②就谷：到有粮食的地方驻军。安民：地名，在今山东东平西南。

　　③间：间隙，空闲。

　　④宜乘其困，遂定之：应利用他的困难，最终平定他。

　　⑤收其余烬：收拾他的残余人马。

　　⑥乘虚：趁我后方空虚。

　　⑦扬兵：向对方显示兵力。河上：黄河边。

　　⑧仓亭：仓亭津，古黄河渡口，在今山东范县东北。

　　献帝建安七年①，袁绍自军败，惭愤，发病呕血，夏，五月，薨。建安九年②，秋，八月，操乃临祀绍墓③，哭之流涕，慰劳绍妻，还其家人宝物，赐杂缯絮，禀食之④。初，袁绍与操共起兵，绍问操曰：“若事不辑⑤，则方面何所可据⑥？”操曰：“足下意以为何如⑦？”绍曰：“吾南据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众⑧，南向以争天下⑨，庶可以济乎⑩！”操曰：“吾任天下之智力（11），以道御之（12），无所不可（13）。”

　　【注释】

　　①即公元二○二年。

　　②即公元二○四年。

　　③临祀：吊唁时为死去的人哭称为临。祀：向死者表示哀悼。绍墓：袁绍坟墓。此时袁绍已死，他的都城邺也被曹操攻克，故能来袁绍墓前凭吊。且曹操与袁绍早年共同起兵灭黄巾、诛董卓，也是老战友了，所以这时来凭吊袁绍，也是对老朋友的一份礼意。

　　④这二句说：曹操赐给袁绍家人缯帛丝绸衣服，并由官府对其家人供给粮食。缯（音zēng）：丝织品的总称。

　　⑤辑：成功。

　　⑥方面：四方。何所：何处。可据：可以依靠。

　　⑦足下：对对方的尊称。

　　⑧这三句说：我南面占据黄河，北面利用燕、代阻隔北方敌人，加上又统率着戎狄的人马。

　　⑨这句说：我南下用兵来争天下。

　　⑩庶：差不多。济：成功。

　　（11）任：用。

　　（12）道：道义，也指方法。御：驾驭。

　　（13）无所不可：到哪里都没有不行的。

　　【简评】

　　司马光叙事有法，整个官渡之战前的各方相互周旋，才是这场战役的重点，作战过程中如何避实就虚，牵着对方的鼻子走，发挥自己的优势，也值得注意。袁绍方面的上下不和，互相猜忌，是他战败的根本原因。在官渡之战结束后，又把袁绍与曹操当年的对话写出，二人用兵的高下，对大势的掌握，由此可一目了然。谁胜谁败，岂非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