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宣年八岁①，后园挑菜，误伤指，大啼。人问：“痛邪？”答曰：“非为痛，身体发肤，不敢毁伤②，是以啼耳。”宣洁行廉约③，韩豫章遗绢百匹④，不受；减五十匹，复不受。如是减半，遂至一匹，既终不受。韩后与范同载，就车中裂二丈与范云：“人宁可使妇无巾军邪⑤？”范笑而受之。

　　【注释】

　　①范宣：字子宣，晋陈留（今属河南）人。年十岁即能诵诗书，好学不倦。博综众书，尤善《三礼》。州郡征召其为太子博士、散骑郎等。皆不就。以读诵为业，为时人所敬仰。

　　②身体发肤不敢毁伤：《孝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③洁行廉约：品行高洁，清廉俭朴。约，俭省。

　　④韩豫章：韩伯，字康伯，晋颍川长社（今河南长葛）人，历官豫章太守，镇军将军等。因其曾任豫章太守，故称。

　　遗（wèi为）：赠送。

　　⑤宁可：怎么能。

　　巾军（kūn昆）：裤子。

　　【评析】

　　范宣品行高洁，为人廉洁俭朴，韩伯所谓“人宁可使妇无巾军邪”，说明范宣一贫如洗，连妻子的衣裤穿着都成问题。这种安贫乐道的精神自然受到古人的景仰，但在当代恐怕会遭到功利者的轻蔑。

　　三十九

　　王子敬病笃①，道家上章，应首过②，问子敬：“由来有何异同得失③？”子敬云：“不觉有馀事，唯忆与郗家离婚④。”

　　【注释】

　　①王子敬：王献之（344—386），字子敬，王羲之第七子，少有盛名，官至中书令，人称“五大令”。工书法，兼擅诸体，尤精行草，与父齐名，并称“二王”。

　　病笃（dǔ堵）：病重。

　　②道家：指道教。东汉张陵创五斗米道，凡入道者纳米五斗。奉老子为教主，逐渐形成道教。王氏一门笃信五斗米道。

　　上章：道士上表求神祛病。

　　首过：交代、陈述自己的罪过。

　　③由来：从过去到现在，向来。

　　异同得失：偏义复词，着重于异常与过失。

　　④与郗家离婚：王献之原配为郗昙之女，名道茂，后来离婚，娶简文帝第三女新安公主。

　　【评析】

　　王献之为何与郗氏离婚，今已不得而知。但王献之将“与郗家离婚”作为上表首过的内容，说明他对此事是心怀歉疚的。本书未将此事列入“尤悔”，说明编者对王献之的为人还是极为认可的，所以将他的悔恨之情视作个人德行的体现。

　　四十

　　殷仲堪既为荆州①，值水俭②，食常五碗盘③，外无馀肴④。饭粒脱落盘席间，辄拾以啖之⑤，虽欲率物⑥，亦缘其性真素⑦。每语子弟云⑧：“勿以我受任方州⑨，云我豁平昔时意⑩，今吾处之不易⑾。贫者士之常，焉得登枝而捐其本⑿！尔曹其存之⒀。”

　　【注释】

　　①殷仲堪（？—399）：晋陈郡（今河南淮阳）人。孝武帝时任都督荆、益、宁三州军事、荆州刺史，镇江陵。后桓玄兼并江陵，他战败被俘，自杀。

　　为荆州：任荆州刺史。荆州，在今湖北江陵。②值：遇到。

　　水：水灾。

　　俭：年成歉收。

　　③五碗盘：当时流行的一种成套的食器，由一只圆形托盘和五只小碗组成。

　　④肴：指鱼、肉等的荤菜。

　　⑤啖（dàn淡）：吃。

　　⑥率物：为人表率。率，表率；物，指人。

　　⑦真素：自然坦率，不做作。

　　⑧语（yù遇）：告诉，用作动词。

　　⑨方州：大州。方，大。

　　⑩豁：舍弃。

　　⑾易：改变。

　　⑿捐：舍弃，抛弃。

　　⒀尔曹：你们。

　　其：助词，表示命令语气。

　　【评析】

　　殷仲堪本性节俭，并经常告诫后辈要保持士人的本色。他吃饭时常常只用五碗盘盛菜，此外就没有什么荤菜了。吃饭时如有饭粒掉在桌子上，他总是捡起来吃掉。他这样做虽然是出于想要做表率的目的，却也是他本性的自然流露。

　　四十四

　　王恭从会稽还①，王大看之②。见其坐六尺簟③，因语恭：“卿东来，故应有此物，可以一领及我④。”恭无言。大去后，即举所坐者送之。既无馀席，便坐荐上⑤。后大闻之，甚惊曰：“吾本谓卿多，故求耳。”对曰：“丈人不悉恭，恭作人无长物⑥。”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