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父亲的死-父亲的死

高老头[电子书]

“让我单独和他待一会儿吧,”拉斯蒂涅说。“我来叫他开口,他会把什么都告诉我的。”

“我趁这时候去吃晚饭。只是,你尽量别让他太兴奋;咱们还有点希望呢。”

“你放心。”

“明儿她们一定玩得开心,”高老头等房间里就剩他们两人时,对欧也纳说道。“她们要赴一个盛大舞会。”

“您今儿早上干了什么,老伯,害您今晚这么难受,非躺在床上不可?”

“没干什么。”

“阿娜斯塔西来过吧?”拉斯蒂涅问。

“是的,”高老头回答。

“那好,什么也别瞒我了。她又问您要什么?”

“唉!”他使出全身力气开口说道,“她够惨的,行了,孩子!自从出了钻石的事,娜西一个子儿都没有了。为了参加这次舞会,她订做了一件金银线织锦长裙,她穿上一定跟珠宝一样。不料那女裁缝真不是东西,居然不肯赊账,结果侍女垫了一千法郎衣服订金。可怜的娜西,落到这步田地!我的心都碎了。可侍女见雷斯托不再相信娜西,怕垫的钱没有着落,就串通了裁缝,要等一千法郎还清才肯送衣服来。舞会就在明天,裙子已经做好。娜西急得走投无路。她想借我的餐具去典当。她丈夫一定要她参加这次舞会,好让全巴黎瞧瞧那些钻石,外面传说是她卖掉了。她能不能对那个魔鬼说这样的话呢:‘我欠人一千法郎,您出钱还了吧’?肯定不能。我明白。她妹妹但斐纳一定是盛装前往。阿娜斯塔西当然不应在妹妹之下。并且她哭得泪人儿似的,可怜的女儿!昨天我拿不出一万二千法郎,已经惭愧极了,真想拼出我这潦倒的残生,去补偿这个过失。您明白了吧?当初我有力量把一切都挺过来了,可到头来却拿不出钱,真是把我的心伤透了。哼!我毫不犹豫,把自己胡乱一收拾,又振作起来;餐具和银搭扣卖了六百法郎,又把终身年金向高布赛克老头押了四百法郎,一年为期。也罢!往后我光啃面包得了!我年轻的时候这样过得去,现在也还可以。至少,我的娜西能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而且漂漂亮亮。这张一千法郎的钞票,就在我枕头底下。想着头底下就有能让可怜的娜西高兴的东西,我心里就热乎乎的。她可以把可恶的维克图娃扫地出门了。下人居然信不过东家,有谁见过嘛!明儿我就好啦,娜西十点钟就要来的。我不愿意她们以为我病了,那她们就不会去参加舞会,就要来伺候我了。娜西明儿会拥抱我,就像对她的孩子;只要她亲切地摸摸我,就手到病除啦。再说,在药铺里我不也会花掉上千法郎吗?这钱我宁可给能包治百病的娜西。在她受苦受难的时候,至少我还能安慰安慰她;我为了终身年金的过失也能弥补了。她在深渊底下,我再也无力救她上来。哦!我要再去做生意;上敖德萨去收购粮食。那儿的小麦比我们这儿的便宜三倍。粮食本身的进口是禁止的,可制定法律的那些规矩人,却没想到禁止用小麦做的东西进口呀。嘿,嘿!……今儿早上我想出来了!做淀粉生意大有可为。”

“他疯了,”欧也纳想,一边望着老人。“行啦,您还是歇着吧,别说话……”

比安训上楼,欧也纳下去吃饭。夜里两人轮班陪护病人,一个边看医书,一个边给母亲和妹妹写信。第二天,病人表现的症状,据比安训说,有了转机;可是种种护理却不能间断,这只有他们两个大学生才能胜任,一样样写出来并不会亵渎时下求雅的文风吧。老人病弱的身上,除了放置一些水蛭以外,还要涂药膏,又要用水泡脚,以及种种护理操作,这些都需要两个年轻人的气力和热心。德·雷斯托夫人没有来;派了当差的来拿钱。

“我原以为她会亲自来的。不过也好,免得她操心,”高老头说,似乎这样他反而高兴。

晚上七点,泰蕾兹送来一封但斐纳的信。

您在干什么,朋友?难道才被人爱上,我便受到冷落?在推心置腹的体己话中,您表现的心灵太美了,一定属于感情细腻而又专一不渝的人。一如您在听《摩西》的祈祷罗西尼歌剧《摩西》中的一段。时说的,“对某些人,这不过是单调的音符;对另一些人,则是无尽天籁的音乐!”您要记得,今晚我等您一同赴德·鲍赛昂夫人的舞会。德·阿瞿达先生的婚约,今天上午在宫里签了,可怜子爵夫人直到两点才得知。全巴黎的显贵都要拥到她家里去,好似老百姓挤到沙滩广场去看执行死刑。去看这个女人会不会藏过她的痛苦,会不会视死如归,不是太残酷了吗?朋友,我若去过她家,今天肯定是不去了;但她今后也许不再见客,那我过去所费的劲岂不都是多余吗?我的情况与别人不同。何况,我去也是为您。我在等您。两小时后您还不到我这里,我就不知道是否能原谅您这种不义了。

拉斯蒂涅拿起笔来,这样回复:

高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