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父亲的死-父亲的死

高老头[电子书]

“我的天!父亲,您今天上午碰过什么东西呀?”阿娜斯塔西问他。

“哟!是的,这就是我的不对了,”可怜的父亲说着,一双手在裤子上抹来抹去。“我不知道你们要来,我正搬家呢。”

他乐得招来这声责备,把女儿的怒气引到自己身上。

“唉!”他坐下说道,“你们撕碎了我的心。我要死了,孩子们!我的脑子里好像有团火在烧。你们都该和和气气,情同手足才是!你们要我命了。但斐纳,娜西,得了吧,你们俩都有是,都有不是。唔,但但,”说着他两眼满含泪水,转向男爵夫人,“她需要一万二千法郎,咱们来张罗吧。你们别这样对面瞪着呀。”他跪在但斐纳面前。“你向她赔个不是吧,让我高兴一下,”父亲凑在她耳边说道,“如今她最倒霉,是吗?”

“可怜的娜西,”但斐纳说道,她见父亲脸上的表情痛苦得像疯子和野人,简直把她吓坏了,“是我错了,吻吻我吧……”

“啊!你们这样我心里才好受一些,”高老头大声说道。“可是哪儿去找一万二千法郎呢?我去替人当兵怎样?”

“啊!父亲!”两个女儿围着他说,“不,不。”

“您这种想法只有上帝报答您,我们一辈子也补报不了!是吗,娜西?”但斐纳说。

“再说,可怜的父亲,那也是杯水车薪呀,”伯爵夫人道。

“难道咱们卖命也不成吗?”老人绝望地叫道。“娜西,只要有人救你,我就为他拼命,替他杀人。我要像伏脱冷那样干,去当苦役犯!我……”

他忽然停住,仿佛遭雷击了一样。

“什么都光了!”他扯着头发又道,“我要知道上哪儿去偷就好了,不过要找到一个能偷的地方也不容易。抢银行吧,又要人手又要时间。得了,我应该死了,只有死了。对,我不中用了,再不是父亲了!不是了。她找我要,等着用啊!而我,真不是东西,竟然一无所有。啊!你存了终身年金,你这老混蛋,你有女儿呢!你不疼她们吗?去死吧,像狗一样死吧!对,我连狗都不如,一条狗也不至于这样干!哎哟!我的脑袋!里面真要开锅啦!”

“噢!爸爸,”两个少妇大叫着,在旁边拦着他,不让他把脑袋往墙上撞,“您别冲动。”

老人在哭泣。欧也纳吓坏了,拿起当初给伏脱冷的借据,上面印花的资金额度较大,他把数字一改,成了一张一万二的正规借据,抬头是高里奥;接着走了进去。

“您的钱来了,夫人,”说着他把票据递了过去。“我正在睡觉,被你们的谈话惊醒了,这才知道我欠着高里奥先生的钱。这儿是张票据,您可以拿去周转,我一定按期还清。”

伯爵夫人拿着票据,愣着不动。

“但斐纳,”她脸色发白,气得浑身哆嗦,大发雷霆地说道,“我本来什么都原谅你,上帝可以为我作证,可这件事!怎么,你明明知道先生他在屋里!你竟这样卑鄙地报复,让我把自己的隐私、生活、孩子的底细,我的荣辱,统统暴露在他面前!得了,从此你我一刀两断,我恨你,我要想方设法收拾你,我……”

她气得说不出话了,喉咙都干了。

“他可是我的儿子啊,是咱们家的孩子,是你的兄弟,你的救星啊,”高老头叫着。“来拥抱他,娜西!喏,我在拥抱他呢,”说着他发狂地紧抱欧也纳。“噢!我的孩子!我何止是你的父亲,还代表全家呢。我恨不得变做上帝,把世界丢在你脚下。来,娜西,来亲他!他不是个凡人,而是个天使,真正的天使。”

“别理她,父亲,她现在是个疯子,”但斐纳说。

“疯子!疯子!那你呢,你是什么?”德·雷斯托夫人问道。

“孩子们,你们再这样下去,我就死了,”老人使劲说着,像中了子弹似地倒在床上。“她们逼死我了!”他对自己说道。

伯爵夫人望了望欧也纳,大学生一动不动地愣在那里,他被这场剧烈的争吵弄得昏头昏脑了。“先生,”伯爵夫人叫他,姿势、声音、眼神,分明带着探问的意味,全然不顾自己的父亲;但斐纳急急忙忙解开父亲的坎肩。

“夫人,我一定付清,决不声张,”欧也纳不等对方问下去就回答。

“娜西!你把父亲逼死了!”但斐纳说着,给姐姐指了指已经晕过去的老人;娜西却溜走了。

“我原谅她,”老人睁开眼睛说道,“她处境太惨,头脑再好的人也受不了。你安慰安慰娜西吧,对她和气些,你得答应你可怜的父亲,快要死去的父亲,”他捏了一把但斐纳的手,恳求她。

“您怎么啦?”但斐纳大吃一惊,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父亲回答,“就会好的。我觉得有东西顶着脑门,是头痛。可怜的娜西,今后怎么过!”

高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