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您要是想上来,那就上来吧;我在这儿呢!”他在窗口喊道。
拉斯科尔尼科夫登上了小饭馆。
他在后面一间很小的房间里找到了斯维德里盖洛夫,这间小屋只有一个窗子,与大厅相连,厅内摆着二十来张小桌,一些商人、官吏和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一边听着歌手们声嘶力竭的合唱,一边喝着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打台球的声音。斯维德里盖洛夫面前的小桌上,摆着一瓶打开了的香槟和一只盛着半杯酒的玻璃杯。小屋里还有一个背着一架小手摇风琴的年轻的江湖艺人和一个体态健美、面颊红润的姑娘,这姑娘身穿一条花条裙子,下摆掖在腰里,头戴一顶系着带子的蒂罗尔蒂罗尔是奥地利的一个州。式帽子,她是个卖唱的姑娘,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尽管隔壁大厅里正在表演合唱,她却仍然在手摇风琴伴奏下用相当嘶哑的女低音演唱一首通俗歌曲……
“嗯,够了!”拉斯科尔尼科夫一进门,斯维德里盖洛夫就叫她不要唱了。
姑娘马上不唱了,恭恭敬敬地等着。她在唱那首通俗歌曲时,脸上的神色也是严肃而恭敬的。
“喂,菲利普,拿个杯子来!”斯维德里盖洛夫喊道。
“我不喝酒。”拉斯科尔尼科夫说。
“随您的便!我不是给您要的。喝吧,卡佳!今天不要再唱了。你可以走了!他给她倒了一满杯酒,又掏出一张黄色的钞票面值为一卢布的纸币。卡佳用妇女们通常的喝酒方式一口气喝了二十多口,把酒一干到底。她接过钞票,吻了吻斯维德里盖洛夫非常严肃地伸给她的一只手,便走了。那个背手摇风琴的少年,也跟在她身后慢慢地走了出去。他们俩都是从街上喊进来的。斯维德里盖洛夫在彼得堡住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星期,而他周围的一切却已经带有一种宗法制遗风。小饭馆的堂倌菲利普已经是他的“熟人”了,对他百依百顺。通往大厅的门一锁上,这间小屋就像自己的家,斯维德里盖洛夫也许整天整天呆在这儿。这家小饭馆又脏又差,连一般水平都够不上。
“我本来是上您那儿去找您的,”拉斯科尔尼科夫开口说道。“但却不知为什么突然从干草广场拐到X大街上来了!我从不拐到这边来,也从不走这条路。我常常是从干草广场往右拐,而且到您那儿去也不走这条路,我只是从这里拐个弯,就看见您了!这真是怪事!”
“您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说,真是奇迹!”
“因为这也许纯属巧合。”
“你们这些人全是这样的脾气!”斯维德里盖洛夫哈哈大笑起来。“即便是心里相信奇迹,口头上就是不愿承认!您自己不就说,‘也许纯属巧合’吗?这里的人在发表自己的意见方面全是胆小鬼,您简直无法想象,罗季昂.罗曼内奇!我不是指您。您有自己的见解,也不怕有自己的见解。正因为如此,您才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就没有别的原因吗?”
“这一点就足够了。”
斯维德里盖洛夫显然处于一种轻微的兴奋状态,他总共才喝了半杯酒。
“我觉得,您是在知道我能够持有您所谓的自己的见解之前来找我的。”拉斯科尔尼科夫说。
“嗯,那时候情况可不一样。任何事情都会有它的步骤嘛。至于奇迹,我可要告诉您,您最近这两三天似乎把它给错过了。我对您说起过这家小饭馆的。您径直来了,没有任何奇迹发生;我详细对您说过来的路线,还告诉过您小饭馆的位置和可以找到我的时间,您记得吗?”
“我忘了,”拉斯科尔尼科夫惊讶地回答道。
“这我相信。我对您说过两次呢。这个地址便不知不觉地、清清楚楚地印在您的脑子里了。于是您就不知不觉地拐到这儿来了,其实您是严格按照路线来的,虽然您自己并不知道这个地址。我告诉您的时候,并没有指望您理解我的意思。您马脚大露了。还有一点我要告诉您,我确信彼得堡有许多人会一面走路,一面自言自语。这是一个半疯子的城市。如果我们有科学的话,那么医学家、法学家和哲学家都可分别按照自己的专业对彼得堡进行一次极有价值的调查研究。很少有像彼得堡这样的地方,对人的心灵产生如此阴暗、强烈和奇怪的影响。光是气候的影响就够大的了德国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阿.瓦格纳在一篇文章里曾经提出过气候对犯罪率有影响的观点。!然而这是整个俄国的行政中心,因此它的特征必定会在各个方面都反映出来。但是现在问题不在这儿,而在于我已经从侧面对您进行过几次观察了。您出门的时候——还昂首挺胸的,走了二十来步路,便把头低下了,两手还剪在背后。您张望着,但没有看见前面的路,也没有看见两旁的东西。然后您的嘴唇就动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有时您还舞动一只手,像是在朗诵。最后,您在街心一站就是老半天。这很不好。也许除我以外,您还受到别人的注意。这对您很不利啊。其实,我对这种事是无所谓的,我也会叫您改掉这个毛病的,不过我的意思,您当然是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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