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哪,叫吉洪·伊凡内奇·聂道比斯金,是寄居在切尔托普哈诺夫家里的一个食客。”
“这么说,他一定很穷了?”
“可以说是个穷光蛋,没有什么钱。再说切尔托普哈诺夫也是分文皆无啊。”
“那为什么他还要寄住在他家里呢?”
“嗬,您没看到,他们俩好得很!随便在哪儿,两个人总是形影不离……真是穿一条裤子都嫌肥呀……”
说着说着,我们已走出了灌木丛。突然之间,在我们附近有两条猎狗大声吠叫起来,一只长得又肥又大的雪兔连蹿带跳地跑进了长得相当高的燕麦田里。紧随其后有几条芒恰亚猎犬和波尔扎亚猎犬从灌木丛中蹿了出来,切尔托普哈诺夫也跟在狗的后面冲了出来。他并没吆喝,也没叫喊让狗去追捕,因为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他只是大张着嘴巴,发出断断续续,谁也听不懂的声音来。只见他骑在马上,把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溜圆的,发疯般地挥舞着鞭子,抽打着那匹可怜的马,急急追赶了过去。几条猎犬眼看就要追上了那只雪兔……然而雪兔却十分狡猾,把身子蹲了一下,就来了一个急转弯,像箭一样从叶尔莫莱身边跑了过去,一下子就钻进了灌木丛里……几条猎狗同时追来,却扑了一个空。“快……追!快,快……追!”猎人急得目瞪口呆地喊着,口齿已经不十分清楚,“老兄,快——快帮帮忙!”叶尔莫莱应声开了一枪,那只中弹的雪兔在平坦而干枯的草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向上猛力地蹦了一下就栽倒在地,被一条追上去的猎犬死死地咬住,并发出凄惨的哀叫声,其余的几条猎犬也纷纷地围拢过来。
切尔托普哈诺夫犹如翻筋斗一般地飞身下马,立刻拔出短剑,甩开两条腿飞奔到猎犬的旁边,怒不可遏地叫骂着,从几条猎犬的嘴里把兔子夺了过来,可是已经被撕得支离破碎。他的脸被气得直痉挛,他用短剑直刺兔子的喉咙,一直刺到剑柄处……一刺进去之后,便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这时吉洪·伊凡内奇也从树林子边走了过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切尔托普哈诺夫又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他的好友吉洪也随声附和地大笑起来。
“说实在的,夏天是不应该打猎的。”我用手指着被践踏的燕麦,对切尔托普哈诺夫说道。
“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田地。”切尔托普哈诺夫仍然气喘吁吁地答道。
他把兔子的爪子割了下来,丢给猎狗吃了,然后把兔子的肢体拴到了马鞍子后面的皮带上。
“老兄,感谢你的一枪。”他对叶尔莫莱说道。“还有您,先生,”他还是用先前那种断断续续的声调对我说,“也多多致谢了。”
他重新蹬上了马,又转过身来说道:
“啊,请问……我忘了……您的尊姓大名?”
我又把我的姓名通报了一次。
“非常荣幸能和您结识,如果有空闲时间,欢迎来寒舍一叙……”然后又气呼呼地说:“那个福姆卡又跑到哪儿去了,吉洪·伊凡内奇?追猎雪兔的时候他为什么也不在这儿?”
“他骑的那匹马垮掉了。”吉洪·伊凡内奇笑眯眯地答道。
“怎么垮掉了?奥尔巴桑完蛋了!嘿,嘿!……这匹马在哪儿呀?在哪儿?”
“在那边,就在树林后面。”
切尔托普哈诺夫朝马脸上抽了一鞭子,那匹马便玩命地急驰而去。吉洪·伊凡内奇向我连鞠两躬——一躬是为自己,一躬替他的同伴,然后就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进了灌木丛。
这两个人物引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两个性格差别如此之大的人,靠的是什么而结成这样牢固的友谊呢?于是我就开始调查个究竟。我所了解到的情况如下。
潘捷列伊·叶列美奇·切尔托普哈诺夫是这一带远近出了名的一个危险人物,一个性情乖戾,胆大妄为而又极其傲慢的莽汉。早年曾在军队里混过很短的一段时间,就是因为闯下了“不愉快的事件”而被逐出军队,即以一个“母鸡不是鸟”?的军衔而退了职。他出生于一个原来很富裕的家族。他的先祖们的生活很优越和阔气,按着草原居民的风俗习惯,也就是说,接待客人十分豪爽和殷勤,不管是邀请来的还是不请自来的客人,都一律盛情地接待。不仅让他吃得酒足饭饱,而且还要赠给每位客人的车夫每人三匹马、一俄石燕麦。家里养着乐师、歌手,还有一大帮食客和一大群狗,逢年过节更是豪爽:款待大家放量地喝葡萄酒和麦酒。每年一到冬季,便坐着自家沉重的大马车到莫斯科去消闲。然而有的时候,一连几个月却分文皆无,只好靠着家禽口度日。到潘捷列伊·叶列美奇的父亲时,继承下来的便是衰败了的家业。再经他一番恣意挥霍,家产几乎荡然无存,到他临终的时刻,留给他惟一的继承人潘捷列伊的家产,只剩下了已经抵押出去的别索诺夫村,还加上三十五个男农奴和七十六个女农奴,另外还有科罗布罗道沃荒原上十四又四分之一俄亩无法耕种的土地,不过,在其先祖的地契文件中却没有有关这片土地的任何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