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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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事实。他说话的时候,我自己的良心和理智也起来反对我,指控我犯了拒绝他的罪。它们几乎和情感一起叫嚷,情感正在疯狂地叫喊着,“噢,答应吧!”它说,“想想他的痛苦,想想他的危险——看看他被独自撇下时的处境吧,别忘了他鲁莽的本性;考虑一下伴随绝望而来的莽撞吧——安慰他;挽救他;爱他吧;告诉他你爱他并且会是他的。这世界上谁关心你?你做的事又会伤害到谁呢?”

然而回答仍然是不屈不挠的——“我关心我自己。越是孤独,越是没有朋友,越是无所依靠,我就越要自尊。我要遵守上帝制定、世人认可的法律。我要坚持我在清醒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疯狂时所接受的原则。法律和原则不是用在没有诱惑的时候,而是用在像现在这样肉体和灵魂都起来反对它们的严格的时候。既然它们是严格的,那么它们就不容违反。如果我为了自己方便就去打破它们,那它们还有什么价值呢?它们是有价值的——我一直这样相信;如果我现在不能相信,那就是因为我发了疯——完全发了疯的缘故;我的血管里火在燃烧,我心跳快得都数不清了。原定的想法,已下了决心,是我此时此刻必须坚守的一切;我要站稳脚跟。”

我就这样做了。罗切斯特先生观察着我的脸色,看出我已经这样做了。他的愤怒到了顶点;不管后果如何,他都非得发泄一下不可了。他从房间那头走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搂住我的腰。他眼冒火星似乎要把我吞下去。这时候,身体上,我感到软弱无力,就像受到了干旱和炉火烤灼的麦秆一般,——而在精神上,我还没忘乎所以,并确信最终它将是安全的。幸亏心灵有位释译者,虽然这种释译者往往是不知不觉的,但却真实无误。——那就是眼睛。我抬起眼睛对着他的眼睛;当我看着他那恶狠狠的样子,我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他紧抓住我,弄得我很疼了。我那过度耗费的力气也快要用尽了。

“从来没有,”他咬牙切齿地说,“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既脆弱又顽强。在我手里,她摸起来简直就像是一根芦苇!(他使劲抓着我的手摇着。)我只需一个手指和一个拇指就能把她折弯;可是我就是把她折弯了,拔起来,捏碎了,又有什么用呢?想想那双眼睛;想想那里面流露出来的坚定、泼辣和自在,不仅仅用勇气——还用一种坚定不移的胜利感在藐视我。不管我怎么摆弄这笼子,我都够不着它——这野性难驯但却美丽的东西!即使我拆毁、捣烂那脆弱的牢房,我的暴行也只会放走囚徒。我也许可以征服那房子;可是在我还没能把自己称为土屋的占有者之前,住在里面的人早已逃到天上去了。而我要的却正是你的灵魂——意志、力量、美德和纯洁,而不仅仅是你易碎的外壳。如果你愿意,你就可以轻轻地飞来,依偎在我的心里;如果不顾你的意愿硬抓住你,你就会像香气一样从我手里溜走——我还没闻到你的芬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噢!来吧,简,来吧!”

他一边说,一边松开抓着我的手,只用眼睛看着我。这凝视远比那疯狂的拥抱更难以抗拒。然而,现在只有白痴才会屈服。我曾面对他的怒火,又挫败了它;现在我必须避开他的悲伤。我向门口退去。

“你要走了吗,简?”

“我走了,先生。”

“你要离开我了?”

“是的。”

“你不会回来了吗?——你不愿意安慰我,拯救我吗?——我深深的爱情,剧烈的悲痛,疯狂的祈求,都打动不了你吗?”

他声音里含着多么无法形容的悲哀!要坚定地再说一遍“我走了”,是多么的艰难啊!

“简!”

“罗切斯特先生!”

“那么,你走吧,——我同意。——不过要记住,你把我痛苦不堪地留在了这里。上楼到你自己的屋里去吧;好好想想我说的话,简,看看我受过的苦难吧——想想我吧。”

他转过身去;扑倒在沙发上,“噢,简!我的希望——我的┌——我的生命!”他痛苦地吐出了这些话,随后是一阵沉痛、强烈的啜泣。

我已经走到了门口;但是,读者,我又走了回来——像我走出时一样坚决地走了回来。我在他身边跪了下来,把他的脸从靠垫上转向我。我吻了吻他的脸颊;用手抚平他的头发。

“上帝保佑你,我亲爱的主人,”我说,“上帝保护你不受伤害,不做错事,——指引你,安慰你——好好报答你过去对我的好意。”

“小简的爱是对我最好的奖赏,”他回答说,“没有它,我的心就碎了。可是小简会把她的爱给我的;是的——既高尚,又慷慨。”

血涌上了他的脸;眼睛里闪出火光;他一下子站起来了,张开了他的双臂;但我躲开了他的拥抱,立即离开了房间。

“别了!”这是我离开他时心灵的呼喊。“绝望”又补充┑馈—“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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