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不时地转过身,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喧闹的人群无事可做了,好奇的人们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了,渐渐地全都走开了。路上的行人一边看着被押解的杜萨迪耶,一边大声地发出一些带侮辱性的议论。有一位老太太,站在自家的门口,甚至叫着说他偷了她的一个面包。这种不公正的行为更增加了两位朋友的愤怒。他们终于走到了警察分局门口,这时只剩下二十来个人了,看见四周有军警,他们就自动散开了。
弗雷德利克和他的同伴大胆地要求释放刚才被关进监狱的囚犯。有一位当官的威胁他们说,如果他们继续坚持的话,就将他俩一起关进去。他们要求见警察局长,并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和法科学生的身份,声称这位囚犯是他们的同学。
他们被传进一间空荡荡的房子里,有四条长凳子靠石灰墙摆着,墙壁被烟熏得发黑,里面有一扇小窗子打开着。这时,杜萨迪耶健壮的面孔出现了。他的头发乱蓬蓬的,眼睛小小的,眼神显得真诚而直率,鼻头方方正正的,这让人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一条忠实的好狗的面孔。
余索奈问:
“你不认识我们吗?”
问话的这个人正是留着小胡子的那位年轻人。
杜萨迪耶结结巴巴地回答:
“没……没想起来……”
另一位接下去说:
“你别装傻了,人家知道你跟我们一样是大学法科的学生。”
尽管他们挤眉弄眼地暗示,杜萨迪耶还是猜不透他们的意思。他似乎在凝神想着什么,随后突然问:
“你们找到我的画夹子了吗?”
弗雷德利克抬起眼睛,有点失望,余索奈抢着回答:
“啊!你的画夹呀,对,对,是你做课堂笔记用的,对吗?你放心吧!”
他们继续重复表演着他们的哑语,杜萨迪耶终于明白了,二位是来为他帮忙的。他默不作声,害怕牵连了他们。再说,看到他们把自己抬升到大学生的行列,同这些白皮嫩肉的年轻学子一起,他心里感到有一种莫名的羞愧。
弗雷德利克问道:
“你有什么话要我们转告给谁吗?”
“没有,谢谢!没有任何人!”
“可是你的家人呢?”
他低下头去,不回答,这个可怜的小伙子是个私生子。看着他沉默不语,两位朋友感到很吃惊。
弗雷德利克接着问:
“你有烟抽吗?”
他摸了摸身上,随后从口袋底下拿出一根破碎的烟斗——这是一管很漂亮的海泡石烟斗,一支乌木烟管、一个银盖子、一个琥珀嘴子。
他用了三年时间,把它加工成一件杰作。他总是小心翼翼地用一只羚羊皮套子包住他的烟斗,尽可能地慢慢吸着,从来不放在大理石上,每天晚上把它挂在床头上。而现在,他将烟斗拿在手上摇着,手上还在流血,他把下巴垂在胸口,眼珠子一动也不动,嘴张开着,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忧郁的目光,凝视着他曾经寄托着欢乐的残物。
余索奈一边做着拿烟的动作,一边低声说:
“我们给他一些雪茄,怎么样?”
弗雷德利克已经将一个装满雪茄的烟盒放在了小窗口的边上。
“一包烟,拿着吧!再见了,请多保重!”
杜萨迪耶扑向伸过来的两只手,疯狂地握着不放,声音呜咽着断断续续地说:
“怎么?……给我的!……这是给我的!……”
两位朋友回避着他的感激之情,悄悄地退了出去,一起来到卢森堡公园前面的塔布雷咖啡馆吃午餐。
余索奈一边切着牛排,一边告诉他的同伴,他在多家时装报社做事,还为一家《工艺》杂志设计编制一些广告。
弗雷德利克马上问:
“是雅克·阿尔努的杂志社吗?”
“你认识他?”
“也可以说认识,也可以说不认识!……也就是说,我曾经见过他,我碰到过他。”
他随便问了一下余索奈,他是否有时看到过他的太太。
这位浪子回答:
“有时见到过。”
可弗雷德利克不敢再继续问了,这个人刚刚来到他的生活之中,并占据着一个难以估量的位置。他付了午饭的账单,另一位并没有一点要付一半的意思。
感情的交流是相互的,他们彼此留了地址,余索奈热情地邀请他,请他把他一直送到佛勒吕街去。
他们来到花园中央,此时,阿尔努的一个职员正屏住呼吸,扭过头去,做着可恶的鬼脸,开始学着公鸡叫。于是,周围所有的公鸡都拖长着声音,咯——咯——咯地一齐叫了起来。
余索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