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夷甫尝属族人事①，经时未行②。遇于一处饮燕③，因语之曰：“近属尊事，那得不行？”族人大怒，便举樏掷其面④。夷甫都无言，盥洗毕⑤，牵王丞相臂⑥，与共载去。在车中照镜，语丞相曰：“汝看我眼光，迺出牛背上⑦。”

　　【注释】

　　①王夷甫：王衍。

　　属：通“嘱”，托付，请托。

　　②经时：指很多时间。

　　③燕：通“宴”。

　　④樏（lěi磊）：食盒，有底有隔。

　　⑤盥洗：洗手洗脸。

　　⑥王丞相：王导。

⑦汝看我两句：谓自己风采神韵英俊超迈，不与他人计较。

　　【评析】

　　王衍曾经托付族人办事，过了很久也没有办。后在一处宴会上喝酒时遇到，就对那位族人说：“前些日子托付您办事，怎么没有办啊？”族人听了大怒，拿起食盒就扔到他的脸上。王衍风神英俊，人称“宁馨儿”，他自己也以此自负。因为自视甚高，所以不与他人计较小事，即便受辱也毫不在意。王衍之所以能成为一代名士，就是因为有着极高的雅量。

　　九

　　裴遐在周馥所①，馥设主人②。遐与人围棋，馥司马行酒③，遐正戏，不时为饮④，司马恚⑤，因曳遐坠地⑥。遐还坐，举止如常，颜色不变，复戏如故。王夷甫问遐：“当时何得颜色不异？”答曰：“直是暗当故耳⑦！”

　　【注释】

　　①周馥：字祖宣，汝南（今河南正阳东北）人。惠帝时为平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因讨陈敏有功封永宁伯。后兵败，忧愤而死。

　　②设主人：准备酒肴当东道主。设，准备食物。

　　③行酒：依次斟酒。

　　④时：按时，及时。

　　⑤恚：恨，怒。

　　⑥曳：拉，拖。

　　⑦直：正。

　　暗：愚昧。

　　【评析】

　　周馥的司马依次给客人斟酒，裴遐正忙于下棋，没有及时喝酒，这位司马恼怒之余竟然把裴遐拉倒在地。但裴遐神色不变，照旧下棋。王衍问裴遐怎么能做到不动声色，裴遐答道：“他正是愚昧无知才会如此缘故罢了。”言下之意是何必与愚者计较。

　　十

　　刘庆孙在太傅府①，于时人士多为所构②，唯庾子嵩纵心事外③，无迹可间④。后以其性俭家富，说太傅令换千万⑤，冀其有吝，于此可乘。太傅于众坐中问庾，庾时颓然已醉⑥，帻堕几上⑦，以头就穿取。徐答云：“下官家故可有两娑千万⑧，随公所取。”于是乃服。后有人向庾道此，庾曰：“可谓以小人之虑，度君子之心⑨。”

　　【注释】

　　①刘庆孙：刘王与，字庆孙，西晋中山魏昌（今河北无极）人。刘琨之兄，两人齐名。历官散骑侍郎、中书侍郎、颍川太守、魏郡太守等。

　　太傅：东海王司马越，字元超，讨杨骏有功，封东海王。怀帝永嘉初为丞相，专擅威权，导致上下离心，忧惧成疾而死。

　　②构：挑拨离间，陷害。

　　③庾子嵩：庾岂攵。

　　纵心：放任其心意。

　　④间（jiàn见）：空隙，裂缝。

　　⑤说：劝说。

　　换：换借，借取。

　　⑥颓然：醉酒的样子。

　　⑦帻（zé责）：头巾。

　　⑧两娑（sà萨）千万：两三千万。娑，当时口语，即“三”之重读。

　　⑨度：推测。

　　【评析】

　　刘王与因为庾岂攵生性节俭，就劝说太傅向庾岂攵借钱一千万，希望他吝啬不借，可以寻机陷害他。没想到庾岂攵纵心事外，根本无隙可趁。“以己之心度人之腹”的成语即由此而来。

　　十一

　　王夷甫与裴景声志好不同①，景声恶欲取之②，卒不能回③。乃故诣王肆言极骂，要王答己，欲以分谤④。王不为动色，徐曰：“白眼儿遂作⑤。”

　　【注释】

　　①王夷甫：王衍。

　　裴景声：裴邈，字景声，西晋河东闻喜（今属山西）人。历官从事中郎、左司马、监东海王军事。

　　②恶：厌恶。

　　③卒：终于。

　　④分谤：共同承受诽谤。

　　⑤遂作：终于发作。

　　【评析】

　　裴遐不愿在王衍处任职，竟然想出放肆骂人以图引起王衍回击的招数。不料王衍雍容大度，不为所动。

　　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