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含作庐江郡①，贪浊狼籍②。王敦护其兄③，故于众坐称：“家兄在郡定佳，庐江人士咸称之。”时何充为敦主簿，在坐，正色曰：“充即庐江人，所闻异于此。”敦默然。旁人为之反侧④，充晏然神意自若⑤。

　　【注释】

　　①庐江郡：治所在舒（今安徽庐江西南）。

　　②狼籍：散乱，不可收拾。此指行为不检点，名声极坏。

　　③护：庇护。

　　④反侧：转侧，形容不安。

　　⑤晏然：安详的样子。

　　【评析】

　　何充是王导妻之外甥，王敦是王导的堂兄，王、何两家有亲戚关系。王敦明知兄长王含在庐江任上声名狼藉，却偏偏当众称颂之，在座者畏惧王敦，随声附和。只有何充一人毫不顾忌王敦的威势，说出事实真相，而且神色坦然。

　　二十九

　　顾孟著尝以酒劝周伯仁①，伯仁不受，顾因移劝柱，而语柱曰：“讵可便作栋梁自遇②！”周得之欣然，遂为衿契③。

　　【注释】

　　①顾孟著：顾显，字孟著，吴郡吴县（今江苏苏州）人，顾荣的侄子。少有重名，元帝太兴中为散骑侍郎。

　　周伯仁：周岂页。

　　②讵：岂，怎。

　　遇：对待。

　　③衿契：情投意合的好朋友。

　　【评析】

　　顾显曾经向周岂页劝酒，周岂页推辞不喝。顾显于是就转身向柱子劝酒，并对柱子说道：“怎么可以就把自己当作栋梁来对待呢？”讽刺周岂页无能。周岂页听了这话非但没生气，反而和顾显成了情投意合的好朋友。这便是魏晋士人的风度。

　　三十

　　明帝在西堂会诸公饮酒，未大醉，帝问：“今名臣共集，何如尧、舜时？”周伯仁为仆射①，因厉声曰：“今虽同人主，复那得等于圣治！”帝大怒，还内，作手诏满一黄纸，遂付廷尉令收②，因欲杀之。后数日，诏出周，群臣往省之③，周曰：“近知当不死，罪不足至此。”

　　【注释】

　　①周伯仁：周岂页。

　　仆射（yè夜）：尚书仆射，当时分左右仆射，周岂页任左仆射。

②廷尉：官名，掌刑狱。

　　收：逮捕。

　　③省：看望。

　　【评析】

　　东晋初期的政治比较开明，臣子们可以大胆进谏而不用担心引来杀身之祸，君王也不会因臣子直言而大开杀戒。

　　三十四

　　苏峻既至石头①，百僚奔散②，唯侍中钟雅独在帝侧③。或谓钟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④，古之道也。君性亮直⑤，必不容于寇雠，何不用随时之宜⑥，而坐待其弊邪⑦？”钟曰：“国乱不能匡⑧，君危不能济⑨，而各逊遁以求免⑩，吾惧董狐将执简而进矣⑾。”

　　【注释】

　　①石头：石头城。

　　②僚：官吏。

　　③帝：晋成帝。

　　④见可而进，知难而退：语见《左传·宣公十二年》，谓作战时要见机而动，形势不利则退却。可，合适。

　　⑤亮直：诚实正直。

　　⑥宜：适合，适当。

　　⑦弊：通毙。

　　⑧匡：匡扶，辅佐。

　　⑨济：救助。

　　⑩逊遁：退避。

　　⑾董狐：春秋时晋国的史官，以秉笔直书著称，为古代良史的代表。

　　简：古代用来写字的竹片。

　　【评析】

　　苏峻率叛军刚到石头城时，百官奔散，成帝身边只有钟雅不畏叛军，坚持侍奉在幼帝身边，最终遇难。

　　四十二

　　江仆射年少①，王丞相呼与共棋②。王手尝不如两道许③，而欲敌道戏④，试以观之。江不即下。王曰：“君何以不行？”江曰：“恐不得尔。”傍有客曰：“此年少戏乃不恶。”王徐举首曰：“此年少，非唯围棋见胜⑤。”

　　【注释】

　　①江仆射：江虨。

　　②王丞相：王导。

　　③手：指棋艺。

　　道：指围棋的格子，一道格子一颗棋，故以道称棋子。

　　许：大约。

　　④敌道戏：指下棋时双方对等，互不让子。

　　⑤非唯：非但，不仅。

　　【评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