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其它的念头又开始困扰着他。他怎么能蠢到这个地步?居然会鬼迷心窍轻信这个一眼就可以识破的投机分子的话。过来一位侍者!他赶紧将头埋进报纸里——战战兢兢。侍者过去了。这使他分外感激。挂钟的指针似乎一直保持静止不动，可他的目光紧盯着钟看，一刻都未曾离开过。

十分钟熬过去了。侍者又过来了!他又赶紧装着看报纸。侍者在他身旁停顿了一下——简直足有一星期那么漫长——然后又走过去了。

另一个苦难的十分钟——又来了一位侍者；这次是来收拾桌子，就像熬了一个月；然后稍事停留，似乎又是足足两个月，然后离开了。

帕里斯觉得，他再也不能忍受下一个侍者的光临；他必须找个空当，他一定得赖账；他一定得找个时机抽身逃脱。可侍者在附近摸摸索索了五分钟——仿佛已是几个月。帕里斯用绝望的眼神望着侍者，这种沉重艰难的时光令他不堪重负、喘不过气来，短短十分钟里他的头发开始慢慢变白。

最后侍者还是慢吞吞地走开了——在另一张桌子前停下来，收钱，又走到更远的另一处去结算账单，走得越来越远了——帕里斯的眼光始终牢牢地盯着侍者的一举一动，他能听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狂跳，紧张的心情中也夹杂着希望，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侍者又停下来结账单，帕里斯对自己说，这是我最好的时机，否则就别想逃脱了!他站起来装着若无其事地向大门走去。一步——两步——三——四——他就要挨着大门了——是否有人快步紧追而来?——这个念头使他不寒而栗——六步——七，他已经跨出了大门!——八——九——十——十一——十二——仿佛有脚步尾随而来——一只手重重地落在他的肩头上，他吓得浑身瘫软。

原来是那位少校。他既没有询问什么，也没有表示惊讶，仍用他惯常的亲切和令人欣喜的语调说：

“那些可恶的家伙，他们耽搁了我的时间；这就是我回来得这么晚的原因。售票亭换了一个人，他不认识我，所以不愿给我改签车票，因为按规定这样做是不许可的；我不得不找我的老朋友，一位大人物——你知道，他是车站站长——嗨!那里，出租车!出租车!——快上车，帕里斯!——到俄国领事馆，出租车司机，开飞车到那儿去吧!——你看，我跟你讲过，这些事都很浪费时间。可现在终于一切就绪，每件事都安排停当了；你的行李被重新过秤，重新贴上了新标签。行李票和卧铺票都改签好了；我还把换票的手续证明随身带着，还有找的零钱——我都替你保管着。出租车司机，快点，别叫你的车睡着了。”

当出租车从那个他刚才逃账的啤酒馆越跑越远的时候，可怜的帕里斯一直设法插话，这次他成功了，他想立即返回那里把自己的账付了。

“哦!别担心，”少校心平气和地说，“没关系，他们都认识我，每个人都和我很熟——我下次到柏林时替你付上就行了——快点，出租车，赶紧点——现在，我们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一小时后，他们就赶到了俄国领事馆，他们急匆匆赶进去。那里除了一名办事员外，别无他人。少校把他的名片摊在办公桌上，用俄国腔说，“唔，请尽快替这个年轻人办理到圣·彼得堡的护照……”

“可是，亲爱的先生，我无权受理此事，因为领事刚刚离开了。”

“那哪里去了?”

“到乡下去了，他住在那里。”

“他会回来吗?……”

“明早以前恐怕不会。”

“真是活见鬼!!!你听着，我是杰克逊少校——他认识我的，每个人都认识我。你帮忙办理一下吧；告诉他是杰克逊少校请求你这么做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那样做完全是违反相关规定的；他们没法说服办事员那么去做；可他光听说这种想法就差点被吓晕过去了。

“唔，那么，我来告诉你下一步如何做吧，”少校说，“这里有邮票和办理签证的费用——明天早上你办理好签证即刻按上面的地址邮出就行了。”

这个办事员迟疑地说，“他——唔，或许他会这么办，那就这样吧……”

“或许?他肯定会办的!他跟我很熟——每个人都认识我。”

“那好吧!”办事员说道，“我会把你说的话转告他的。”他看起来很迷惑不解，不过有点被说服了，有点胆怯地补充道：“可是——可是——你将不得不在边境线上盘桓二十四小时。那儿可没有任何膳宿设施能让你等上那么长时间。”

“谁会在那里等?我绝不会等，我知道这事一定能办好。”

职员顿时不知所措，然后他说：“先生，您的意思不会是指望我们把护照直接邮到彼得堡去吧!”

“为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