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肯定得一览圣·彼得堡——你必须要那么做!哦,那会令你受用无穷——快活极了!我知道在那里你会非常快活,因为我对那个地方非常熟悉,熟悉得就像是在美国我的出生地一样。十年——我在那里足足呆了十年。问问那里所有的人,他们都会告诉你;他们认识我——杰克逊少校。甚至那里的每只狗都认识我。千万要去;哦,你必须去那儿;实际上,你不能不去。”
阿尔弗雷德·帕里斯听得无比激动,差不多都打起颤来了。他现在决定要到彼得堡去看看。他想说的话都在他的脸上表露无遗。接着——那贯有的阴郁又浮现在他的脸上,——他抱歉地说:
“,不——不,没用的;我不能去。否则我会因孤独而死的。”
梅杰少校惊讶地问:“孤——独!为什么这么说,我会陪同你一起前往的!”
这简直令帕里斯有点吃惊。从这句话里他感到的不完全是愉悦,其中夹杂的情感意味,颇为复杂。他头脑飞速地运转,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这个陌生者会不会是个诈骗老手?对一个漂泊在外、素昧平生的年轻人表示这种无端的关切意欲何为?然后他望了望少校那真诚坦率的、值得信赖、神采奕奕的脸庞,不免为自己的怀疑感到羞愧;他希望能想出一个妙策可以既不伤害这个建议者的感情又能顺顺利利地摆脱自己目前的尴尬处境。可他一向不善于交际,一碰到难办的事就会丧失信心,讷于言辞,显得无比尴尬。他用一种显得极其夸张的口吻表达了自己的无私,他说:
“,不,不行,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能——我不想因为自己而把你卷到这种麻烦事里……”
“麻烦?孩子,绝没有这回事;我自己本来就打算到那儿去的;我准备乘今天九点的快车离开这里。去吧!我们一道走,你一分钟也不会感到孤单寂寞。赶快——表个态吧!”
因此他的托辞并没有奏效。现在该怎么办呢?帕里斯简直快要绝望了;在他看来,凭他那拙劣的杜撰功夫是不可能编造出任何可行的借口帮他摆脱出目前的困境的。可是,他必须要再做一番努力,因此他又开始找借口;在他把这个托辞想好之前,他自己心里已经意识到这个借口同样是无济于事的:
“,真是太不幸了,我不可能跟你一起去的。你看看这个”——他掏出自己衣袋里的车票把他们摊在桌子上。“我已经订好了去巴黎的车票,当然我已经不能把这些车票和行李单改签到圣·彼得堡去了,要是这样我就会损失一大笔钱;即使目前我还禁得起这个损失,可在我买了去圣·彼得堡的车票后手头就会相当拮据了——因为我随身就带着这么点钱。”——然后他又把一张五百马克的钞票放在桌子上。
少校立即将车票和行李单抓在手里,站起殷勤地说:
“不要紧!这好办,一切放心。他们会为我换好车票和行李标签;他们都和我很熟——每一个人都认识我。你坐在这儿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回来。”然后他伸手把钞票也抓在手里,又说:“我把这个也带上,或许另外买票时还会另外加些钱。”——话音未落,他就已经飞奔出了大门。
二
阿尔弗雷德·帕里斯惊呆了。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简直太出其不意,太胆大妄为,太不可思议,太难以置信了。他的嘴大大张着,可是说不出一句话;他想大叫一声“抓住他”。可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想自己去追,但是他的腿颤抖不已不听使唤。它们惟一能做的事就是酸软下来任凭他的身子栽倒在靠椅里。他喉咙发紧,喘不过气来,在沮丧中不停干咽着,他的脑袋里也云来雾去,不辨西东。该怎么办才好?他简直手足无措,方寸大乱。可是,他心里明白——他目前必须尽快振作起来,想办法去抓住那个人。显然,他是不可指望那个人自己把票和钱送还回来的,可自己怎么能够对此忍气吞声心甘情愿地将它们拱手相让呢?绝不能;他肯定会跑到车站去把我的票半价处理出去;而且也必须是在今天,一到明天它就分文不值了,这是德国相关的规定。这些想法使他抱着一线希望,他顿时产生了力量,他站起来,开始准备到车站去。可是他刚走了几步,就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儿,他只好摇摇欲坠地跌回到他原来的座位上,害怕自己的举动会引起侍者的注意——因为刚才最后一轮啤酒是记在他的账上的,他还没有付钱,可目前自己身上连一芬尼都没有。他变成一个人质了——如果他想赖账偷偷溜出去而被抓住的话,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担惊受怕,惊慌失措,一筹莫展;况且以他的德语水平是根本不可能澄清事实并请求帮助和宽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