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诗型家庭小说的颠峰——新版《战争与和平》译序

战争与和平·世界文学名著典藏[电子书]

“传统上认为叙事线条的组合,依据的是有关开头、中部和结尾的一体化概念,以及内在的根据、情理或者真理。”[11]《战争与和平》的叙事线条呈现出一种双曲线式的线条。它的时间横轴始自1805年,直至1812年。而时间的开放性将在安德烈的儿子——尼科连卡身上继续着。这部小说的时间横轴是相当清晰的。而纵轴则是由历史进程和思想强度这两条抛物线所共同组成的。历史进程以法俄战争为重点,最后我们还能看到日后十二月党人运动的先兆。思想强度是以主人公们的思想轨迹为观察点,步步深化这部小说的主题。这两条抛物线是如此自然地相互交合在一起——一条是体现民众整体的、场面宏大的,而另一条则是个人的、描绘细致的。

“其一,在写小说时,作家如何才能在选定的素材周围划一根线,使其四周都具有边缘或者边界,看起来像是一写到那儿就自然会停笔,而边界之外的一切都与小说的主题无关?其二,在边界之内,小说家如何才能全面、统一连贯地处理被划入这个魔圈的素材,无任何遗漏,并明确表达出所有的关联——即托尔斯泰用‘关联之迷宫’这个绝妙的短语所表达的全部内容。”[12]在《战争与和平》中,托尔斯泰用特定历史事件的大背景和客观的时间范围——从1805年到1812年,为这部小说划定了边界。在这边界之下,他展开了几大家族的变迁、家族成员命运的变化。在这个过程中,有历史事件对人的影响,人对历史朝向的左右,有外在环境对人的影响,人对人的影响。而这一切就纠结成托尔斯泰的“关联之迷宫”。

小说的统一性不单是字面上的,而且是精神上的。小说能通过一个精神中心点的共同关联将各个部分连接为一体。《战争与和平》是以多重主题共时并进来展开的——民族存亡的主题,历史下的个人内心生活的主题。在从容不迫中像一条大河一样融会在一起缓缓地展开。而大河的流向——拯救的主题又十分明显地渗透在所有这些共时并进的主题中。

一次次的战役之后,俄罗斯民族获得了胜利。但在这场胜利背后有着托尔斯泰对历史和人类生活独特的议论和认识。另一方面,为了获得心灵的拯救、为了获知人活着的意义,《战争与和平》中的两位贵族青年——安德列和彼埃尔不断地行动又不断地修正、孜孜地探究。这样一种“探索者”的形象可以说是后来俄国文学中经典的“新人”艺术形象的先行者。的确,灵魂是俄国文学中的重要角色。这些“探索者”追寻幸福的心路历程向我们每一个人诉说着——“人若感觉不到追求自己幸福的愿望,他也就感觉不到自己是活着。人不可能想象没有追求个人幸福愿望的生活。对于每一个人,活着就是希望并达到幸福。希望并争取幸福就等于活着。”[13]而对于托尔斯泰来说,“在这条道路上进行的活动就是爱”。[14]在他看来,爱一切是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活和宗教。在《战争与和平》里,每一个主人公都在践行着这一切。

3、哲学论文的插入

然而在这个自我划定的有限范围之内,仍然会出现一些急需回答的问题。当这些特殊的问题无法在故事情节的展开中得到揭示和回答时,那么就需要借助于哲学论文的插入。当然,哲学论文的插入是有悖于小说的常规形态的。但托尔斯泰是这样一种小说家——“他们力求更加接近生活,更真诚地、更确切地把引起他们兴趣的、感动他们的东西保存下来。为了做到这一点,他们甚至不惜抛弃一般小说家所遵循的大部分常规。”[15]那么,就让我们来追踪一下这种模式,无论它从表面上来看是多么的不同寻常。

《战争与和平》中的议论和结论式的话语似乎处于小说的正文之外。而这些边缘性的言论又都会以这种或那种的方式在小说中起到了悬置的作用。它们打破了作为小说力量之依托的逼真性幻觉,仿佛作家已经停止了小说叙述者的扮演,突然走上前来,用自己的声音来评论和演说他的思想和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