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康从会稽还①，人问山川之美，顾云：“千岩竞秀②，万壑争流③，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④。”

　　【注释】

　　①顾长康：顾恺之。

　　会稽：郡名，治所在今浙江绍兴。

　　②千山：群山。

　　③万壑：众多溪流。

　　④蒙笼：覆盖。

　　云兴霞蔚：形容绚烂美丽，丰富多采。

　　【评析】

　　顾恺之描绘会稽山川之美，对偶整齐，音调和谐，如诗如画，生动有致，成为经典名句而广为后人引用。

　　九十三

　　道壹道人好整饰音辞①，从都下还东山②，经吴中③。已而会雪下④，未甚寒，诸道人问在道所经。壹公曰：“风霜固所不论，乃先集其惨澹⑤；郊邑正自飘瞥⑥，林岫便已皓然⑦。”

　　【注释】

　　①道壹道人：东晋高僧，俗姓陆，居京城瓦官寺，从竺法汰求学，讲解经论倾动京师，深得简文帝器重。后居虎丘山，博通内外，为四方僧尼所钦仰。道人，和尚的别称。

　　整饰（chì）：整顿修饰。

　　②都下：京都。

　　东山：在浙江上虞县西南，谢安隐居地。

　　③吴中：吴郡的别称，治所在今苏州。

　　④已而：不久。会，正当。

　　⑤惨澹：谓天色暗淡无光。

　　⑥郊邑：郊外城内。

　　飘瞥：形容大雪飘扬。

　　⑦林岫：树林山峰。

　　【评析】

　　道壹和尚喜欢修饰言辞，言语往往富于韵律。他从京都回到东山，路经吴郡。不久遇上下雪，和尚们问他路上的景物如何。道壹说：“路上的风霜不必说，雪珠下时竟是天色无光。城郊内外飘飘扬扬，洁白的大雪覆盖着，林木山峦一片白茫茫。”极富诗意的描绘，令人神往。

　　九十四

　　张天锡为凉州刺史①，称制西隅②。既为苻坚所禽③，用为侍中

　　④。后于寿阳俱败⑤，至都，为孝武所器⑥。每入言论，无不竟日⑦。颇有嫉己者，于坐问张：“北方何物可贵？”张曰：“桑椹甘香⑧，鸱鴞革响⑨，淳酪养性⑩，人无嫉心。”

　　【注释】

　　①张天锡（346—406）：字纯嘏，小字独活，东晋安定乌氏（今宁夏固原东南）人。兴宁元年（363）杀侄玄靓自立，称凉州牧、西平公，在位十三年，荒于声色。太元元年（376）前秦攻凉，战败降秦，封归义侯。淝水之战时，随军南下，乘前秦大败之机奔晋，后任散骑常侍。桓玄时为凉州刺史。

　　②称制：自称帝王。

　　西隅：西部边陲之地。

　　③既：不久。

　　苻坚（338—385）：字永固，一名文玉，略阳临渭（今甘肃天水东）人，氐族，十六国时前秦国君，公元357—385在位。先后攻灭前燕、前凉、代国，统一北方大部分地区。建元十九年（383）率军攻晋，在淝水大败，后为羌族首领姚苌所杀。

　　禽：同“擒”。

　　④侍中：官名，侍从皇帝左右。

　　⑤寿阳：今安徽寿县。

　　⑥孝武：孝武帝司马曜。

　　⑦竟日：终日。

　　⑧桑葚（shèn）：桑树结的果实。

　　⑨鸱（chī吃）鴞（xiāo消）：猫头鹰。

　　革：鸟翅。

　　响：指猫头鹰振翅发出的声响。

　　⑩淳酪：纯正的奶酪。淳，通“纯”。

　　【评析】

　　张天锡趁苻坚在淝水大败之机降晋，受到孝武帝的器重。他每次入宫谈论，就是一整天。当时有些嫉妒他的人就在座上问张天锡：“北方有什么东西可贵的？”张天锡说：“桑树的果实又甜又香，猫头鹰振翅作响；纯正的奶酪怡养人性，北方人无有嫉妒之心。”借以讽刺那些心怀嫉妒者。

　　一〇八

　　谢灵运好戴曲柄笠①，孔隐士谓曰②：“卿欲希心高远③，何不能遗曲盖之貌④？”谢答曰：“将不畏影者未能忘怀⑤？”

　　【注释】

　　①谢灵运（385—433）：谢玄之孙，幼时寄养于外，族人名为客儿，世称谢客。袭封康乐公，故称谢康乐。入宋，任永嘉太守、侍中、临川内史等职，后被诬谋反处死。性爱山水，擅长山水诗，创山水诗一派，影响深远。曲柄笠：状如曲盖（帝王、高官出行时仪仗用的曲柄伞）的斗笠。

　　②孔隐士：孔淳之，字彦深，南朝刘宋鲁人，不就征辟，隐于上虞山，故称隐士。

　　③希心：指有所仰慕之心。希，仰慕。

　　④遗：抛弃。

　　⑤将不：得无，莫非。

　　畏影者：见《庄子·渔父》，谓有害怕自己的影子与足迹者，欲以拼命奔跑来丢弃影子与足迹。他脚步愈多足迹亦愈多，跑得再快影子亦不离身。最终力竭而死。

　　【评析】

　　畏影者的典故用得恰到好处，谢灵运显然已经达到了“心远地自偏”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