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进入唐代,唐高祖、太宗、高宗三朝,争论国子学当祭“周孔”还是“孔颜”时;唐太宗增加从左丘明到范宁二十二位儒者从祀孔庙时;唐玄宗封颜渊为“亚圣”和“兖国公”、封“孔门十哲”和“七十子”为侯、伯时;孟子都只字未被提及。当时科举考试的“明经”科目中只有“三礼”(《周礼》、《仪礼》、《礼记》),“三传”(《左传》、《公羊传》、《穀梁传》)以及《周易》、《尚书》、《毛诗》这“九经”,《论语》和《孝经》则被列入了“兼通”,而《孟子》一书没有资格入选。此时的《孟子》一书,尚不如《老子》、《庄子》、《文子》、《列子》这四部道家著作,后者在唐玄宗时被列入科举,称之为“道举”,课试与“明经”相同。
但从中唐起,情况开始发生了变化。渐渐地,孟子之名被厕于孔子之后,成为仅次于孔子的“贤人”;孟子其人被政府加封了爵号,从祀孔庙;孟子其书被增入儒经之列,悬为科举功令,不久又超越“五经”而跻身于“四书”,变成中国士人必读的官方教科书。这个变化过程,就是历史上的“孟子升格运动”。
变化最早出现在唐代宗的宝应二年(763年)。礼部侍郎杨绾上疏,建议把《孟子》与《论语》、《孝经》并列为一“兼经”,增为“明经”科目。此事虽未见允,但却开启了《孟子》由“子”升“经”的先声。
真正揭开孟子升格运动序幕的是韩愈。韩愈在其《原道》一文中首次提出了儒家的“道统”,并把孟子的名字上升到孔子之后,与那些“古圣先王”相提并论。韩愈以尊“孔孟”取代唐初的尊“孔颜”,在当时的学界引起了一些学者的关注。如唐末的皮日休,他于唐懿宗咸通四年(863年)上书朝廷,建议将《孟子》作为国家“明经”考试的单独一经。但韩、皮之说只是少数人的呼吁,并没有得到最高统治者的重视。
赵宋立国伊始,承袭唐代旧制,国子监所祭仍为“孔颜”,明经取士仍考“九经”。宋太祖、太宗、真宗三朝,重视孟子其人其书的大概也只有柳开和孙奭比较有名。柳开受皮日休影响,十分推崇孟子,但当时的影响并不大;孙奭乃是三朝宿儒,宋真宗大中祥符年间曾受命校勘《孟子》,由此“请以孟轲书镂板”,并撰成《孟子音义》二卷。
孟子升格被重新唤起,那是在宋仁宗的庆历之际。当时,学坛上出现了一股社会思潮,而“尊孟”也成为思潮的取向之一。庆历思潮的领袖人物是范仲淹和欧阳修,他们都属于“尊孟”一派。如范仲淹发挥孟子“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的思想,标举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宋代新儒家的理想人格风范。欧阳修推尊孟子,认为“孔子之后,唯孟子最知道”。当时最推崇孟子的应该是孙复、石介师徒,他们反复强调儒家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到孟子、扬雄、王通、韩愈这样一个圣贤相续的“道统”。他们作为北宋前期首出的经学家和教育家,在当时的学术界有很大影响。在思想界出现“尊孟”的同时,实质性“尊孟”的行动也开始出现,那就是山东兖州邹县孟庙的建立。宋仁宗景祐五年(1038年),出知兖州的孔子第三十五世孙孔道辅,在邹县建成孟庙,以公孙丑、万章等配享,还专请孙复为此事写了记文。
自庆历以后,孟子升格进入了迅速发展期,到了宋神宗的熙宁、元丰年间(1068-1085年)达到高潮。当时,二程的“洛学”、张载的“关学”及王安石的“新学”,尽管政治意见相左,却都属于“尊孟”之列的。二程兄弟及张载尊孟的言论很多,后来南宋的理学大师朱熹之所以会把“四书”单独拿出来作“集注”,明显受到了二程和张载的影响,这方面的资料在他们的文集中随处可见,不必一一引证。我们主要来谈谈不太为人注意的王安石。
王安石一生服膺孟子,他把孟子引为自己的千古知己,把成为孟子式的人物当作人生的目标。王安石之“尊孟”是时人公认的,其弟子陆佃评价乃师曰:“言为《诗》、《书》,行则孔、孟。”其政敌司马光也说他:“介甫于诸书无不观,而特好孟子、老子之言。”王安石之学得力于孟子,故其治《孟子》一书亦勤,有《孟子解》十四卷,今已佚。其“新学”一派中人对《孟子》也多有钻研。王安石一派由于掌握着当时的国家权力,所以在行动上将“尊孟”积极付诸实践。孟子升格此时在政治上已获得朝廷支持,请看下列进展:
熙宁四年(1071年)二月,《孟子》一书首次被列入科举考试的科目之中。
熙宁七年(1074年),支持王安石变法的经学家常秩,请立孟轲像于朝廷。
元丰六年(1083年)十月,孟子首次受到官方的封爵,诏封为“邹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