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拉

莫泊桑中短篇小说选[电子书]

里约热内卢传来一则颇为离奇的消息:一种精神病,即流行性精神病目前蔓延于圣保罗省,此病与中世纪肆虐于欧洲各国的传染性痴呆症相似。圣保罗省居民惶惶不可终日,已纷纷告别家园,弃耕逃里村庄,称他们都如同牲口,被某种可感知的隐形人驱赶并受其支配和控制。这些隐形人犹如夜间从坟墓出来吸人血的鬼,趁人熟睡之际专吸人的元气,另外还喝牛奶和清水,似乎不碰其他任何食物。

彼德罗·亨利盖兹教授已率领多名医学专家前往该省,将实地考察这一恐怖疯狂症的病因及其症状,并按其见解将向皇帝提出切实可行措施,以使当地处于谵妄状态的居民恢复理智。

啊!啊!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5月8日那天,这艘漂亮的巴西三桅帆船从我窗前驶过,在塞纳河中逆水而上!那天我觉得这船真漂亮,洁白明快!那家伙就在这船上,从他们这种类的发源地一路过来!他也看到了我住的这幢洁白小楼,于是下船上了岸。噢!我的上帝呀!

现在我终于恍然大悟,总算弄明白了,原来人类主宰世界已经结束。

他已经来临。就是他,吓得头脑简单的人一开始心惊胆战;就是他,害得神甫一个个惶恐不安,巫师术士纷纷在冥冥黑夜召唤他,但又总不见他显身;就是他,闹得这世界上来去匆匆的主人竞相揣测,有的把他说成丑陋不堪,有的把他说成优雅标致,什么模样都有,什么地精,什么鬼魂,什么神灵,什么仙子,又是什么妖精。最初的恐惧导致种种粗浅的臆想,之后见微知著者对他作的揣测清晰多了。梅斯梅尔就猜测到了,而且近10年来,医生们不等他施展威力,就已经毫发不爽地发现了他的威力所具有的各种特征。医生凭借“新上帝”这一武器,用一种玄妙的意志来控制人的只知盲从的灵魂,医生们的说法很多,如磁性感应,催眠现象,催眠暗示……真是举不胜举。我曾见过这些做医生的人活像莽撞的孩子,竟然拿这可怖的威力来戏耍。该我们倒霉!该人类倒霉!他已经来临,┱狻…这……该怎么叫他呢?这……似乎他朝我喊过他叫什么,但是我没有听清……这……啊……他正喊他叫什么……我得好好听……我听不┘……请再说一遍……叫……叫奥尔拉……我听清楚了……叫奥尔拉……就是他……奥尔拉……他已经来临!

啊!秃鹫吞食了鸽子,狼吞食了绵羊,狮子吞食了长有尖角的水牛,人用箭,用刀,用火药杀死狮子,但是奥尔拉仅凭他那强大的意志,即将驱使人,如同我们驱使牛马一样,把人变成他的囊中物,他的仆人,他的食粮。该我们倒霉了!

然而,牲畜有时也会反抗,置驯养者于死地……我也有此想法……我也能够……但是得首先认出他,触摸到他,看到他!学者们说牲畜的眼睛不同于我们人眼,根本不能像人眼那样辨别东西……而我的眼睛看不清过来专门欺负我的这一位新客。

这是为什么?噢!现在我又想起圣米歇尔山上那位教士说的话了:“世界上的东西,我们看得见的有十万分之一吗?噢,您看这风,这是自然界中最强大的力量,能把人吹倒,把屋宇刮倒,把树连根拔起,在海上掀起山一般高的巨浪,把悬崖吹塌,把大船抛向礁石撞得粉碎。风时而毁灭,时而呼啸,时而呻吟,时而咆哮,这风,您可曾见过?您又能见到吗?然而这风并非子虚乌有。”

我还想,我的眼睛薄弱无力,很不完善,即便是固体,只要像玻璃那样透明无色,我的眼睛就分辨不出来!一块玻璃板如果不带框摆在我走的路上,我就会一头撞上去,就像飞进房间的小鸟在玻璃窗上撞得头破血流一样。再说,万千事物都能骗过我的眼睛,令其迷惑。一个新的物体,又有光线穿越其间,我的眼睛当然不能看见,这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呢?

一种新的人类?为什么不可能呢?他们完全应该来这儿!为什么我们一定是后无来者呢?只是我们看不见他们罢了,我们不也是看不见先于我们的人类吗?我们之所以看不见新的人类,因为他们的体质更完美,他们的身躯比我们的身躯更精致,更细腻。我们的身躯不但脆弱,结构笨拙,而且臃肿不堪,一些器官总是处于疲惫状态,像过于复杂的弹簧一样总是绷得紧紧的,我们的身躯同草木和牲畜一样,靠空气、草以及肉才勉强得以维持。这是一架兽性机器,极易患病、变形和腐烂,缺乏灵感,调节不当,简陋而又莫名其妙,偷工减料巧妙制作出来的货色,既粗劣又精致,纯粹是人的粗坯,因为人可以真正长得聪慧和秀丽。

在这世界上从牡蛎到人,我们可谓一物,十分稀罕。万物出现有先有后,彼此相隔的时期一经结束,为什么不能再出现新的物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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