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就不能再多一种类呢？为什么就不可以有新的大树，其花朵硕大无比，鲜艳夺目，香飘四方呢？为什么除火、风、土、水以外就不能再有别的本原呢西方古代哲学家认为土、水、风、火是组成宇宙一切物体的本原。？——滋生万物的本原共有4个，只有4个!真是可悲!为什么就不能是40个，400个，4000个呢？天下竟是如此贫乏、褊狭、卑劣!给予的却是如此吝惜，发明的却是如此干瘪，制造的却是如此粗劣!啊!大象，河马，这是何等优美!骆驼，这是何等雅致!

你会说，还有蝴蝶!这是飞舞的花朵!我在梦中确实见到一只蝴蝶，大如天地之百倍，两翼的形状、华丽、色彩以及动作我都不知道如何描述。但是我真的看见了……只见这蝴蝶从一颗星飞向另一颗星，一路飞去，发出和谐而柔顺的气息，使一颗又一颗的星顿时清新馥郁!那些星球上的居民则望着这蝴蝶飞过，他们全都心驰神往，如痴如狂!

……

我这是怎么啦？是他，是他，是这奥尔拉总在纠缠我，害得我如此胡思乱想!他已经附着在我身上，他已经变成我的灵魂，我非把他杀死不可!

8月19日——我非把他杀死不可。我看见他了!昨天傍晚我坐到桌子前装着埋头写信，我知道他会过来在我身边转悠，而且紧挨着我，离我近得说不定能摸到他，能一把抓住他!这样就好了!我就会拼命使劲，用手抓，用膝盖顶，用胸脯压，用额头撞，用牙齿咬，把他掐死，压死，咬死，撕成碎片。

我全身器官都绷得紧紧的，只等他来。

我把两盏灯以及壁炉上的8支蜡烛全都点上，似乎有这通明的亮光，我就可以发现他了。

我对面是床——一张带立柱的橡木老床，右手是壁炉，左手是门——先敞了半天，好引他进来，后来又严严实实地关上了，我身后是一只带穿衣镜的高高的衣柜，每天我都对着这镜子刮脸，穿衣服，而且每次从前面走过的时候，我总习惯照一下，从头到脚看看自己的模样。

为了能骗过他，我就装出埋头写的样子，因为他也一样，正在窥伺我。忽然，我觉得，我都可以肯定，他正从我肩膀上偷看我写什么，他就在我背后，都快碰着我耳朵了。

我噌地站起，伸出双手，猛地一转身，速度之快我都差一点摔倒。结果呢？屋里亮得如同大白天，然而我一看镜子，竟然没有看到我自己!镜子里一片空白，只见镜中明晃晃，深邃幽眇，亮光烛烛。镜子里竟然看不到我……然而我就站在对面!我把这清澈透亮的镜子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怔营惶怖睁大眼睛望着，不敢朝前走一步，也不敢动弹，感到他就在旁边，但他还会从我手边逃走，是他那不可察觉的身躯挡在镜子前，我才看不见自己。

我真的吓坏了!接着，说时迟那时快，我透过雾气看到镜子中照出我的身影，蒙蒙雾气犹如水帘，我恍惚觉得这水帘正由左向右慢慢移动，我在镜子中的身影跟着渐渐清晰起来，仿佛食甚之后的生光。挡在我眼前的东西不像轮廓分明，而像一种乳浊透明体，逐渐清晰起来。

我终于能像日常照镜子一样，完全看清自己了。

我看见他了!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惊胆颤，簌簌发抖。

8月20日——杀死他可以，可怎么杀？我能逮着他吗？下毒药？可他会看到我往水里掺毒药。再说，我们这些毒药对他那不可察觉的躯体能起作用吗？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怎么办？怎么办？

8月21日——我从鲁昂请来一位锁匠，让他给我房间装上铁皮百叶窗板，巴黎有些私家府邸在一楼装这种铁皮百叶窗防盗。我还要他做一扇铁门。我都成了胆小鬼，不过我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

9月10日——鲁昂，大陆饭店。成功了……成功了……可他真的死了吗？想起我亲眼目睹的事，我还是魂飞魄散。

昨天锁匠给我装上铁皮百叶窗和铁门，我就不顾天气已经开始变凉，把门窗一直敞到半夜。

忽然我觉得他来了，我喜出望外，高兴得都要疯了。我慢慢起来，在屋子里东转转西走走，磨蹭了好半天，不能让他猜出什么来。接着我漫不经心地脱掉皮鞋，换上拖鞋，然后把铁皮百叶窗关上，不慌不忙地朝门走去，严严实实地把门锁上。我再朝窗口走过去，用挂锁把窗子锁好，把钥匙放进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