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鬼上当-但斐纳

高老头[电子书]

泰蕾兹走了出去。大学生一把搂住但斐纳,紧紧抱着,高兴得流下了眼泪。一天之中,多少紧张的事情已使他心力交瘁,与眼前所见形成反差,因而拉斯蒂涅有一阵神经感觉失常。

“我早就知道,他是爱你的,”高老头悄悄对女儿说;这时,欧也纳疲惫地倒在沙发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弄不清这最后一幕幻景,究竟是怎么变出来的。

“您过来瞧瞧吧,”德·纽沁根夫人对他说道,一边牵过他的手,带他走进一间卧室,里面的地毯、家具、种种细节都令他想起但斐纳的卧室,只不过比例缩小了。

“还少一张床,”拉斯蒂涅说。

“是的,先生,”她红着脸说,捏紧了他的手。

欧也纳望着但斐纳,他虽然年轻,也懂得女人动了爱情,心里就真的会有害臊之念了。

“您这样的人值得爱一辈子,”他附在但斐纳耳边说,“对,我敢这样说,因为咱们彼此十分理解:爱情愈是热烈真诚,就愈应该藏而不露,带几分神秘。咱们的秘密不能泄露给外人。”

“哦!我不是什么外人啊,”高老头嘟囔道。

“您知道您就是咱们……”

“对啦!我一直都这么希望。你们不会在意我的,是不是?我走来走去,像个善良的精灵,无处不在,你们只知道有他,可是眼睛却看不到他!嗳,小但斐纳,纳纳,但但!我当初跟你说:‘阿图瓦街有套漂亮屋子,咱们替他布置家具吧!’不是说得很对吗?你当时还不愿意。啊!你的生命是我给的,你的快乐还是我来给。做父亲的要幸福,就得永远地给。永远地付出,这就是父亲成其为父亲的道理。”

“怎么呢?”欧也纳问。

“是呀,她起先还不愿意,怕人家说闲话,好像人家抵得上自己的幸福!所有的女人做梦都想学她的样呢……”

高老头一个人在那儿说话,德·纽沁根夫人早已把拉斯蒂涅领进了书房,里面传出一个亲吻的声音,尽管是那么轻轻的一吻。书房跟整套屋子一样高雅;这套屋子真是应有尽有。

“我们是不是猜对了您的心意?”她边问边走回客厅,准备吃饭。

“是,”他说,“太对了。不过,豪华无缺,美梦成真,年少倜傥的生活诗意,我都充分体会了,不至于配不上。但我不能从您那儿接受这一切,我还太穷,不能……”

“哈哈!您已经是不领我的情了,”说着她做出半严肃半玩笑的神气,有模有样地噘起了嘴。女人对人家的顾虑不屑一顾的时候,往往就用这个办法去消除。

这一天欧也纳曾经很当回事地扪心自问;伏脱冷被捕一事向他表明,他差点儿跌进的沟壑有多么深,因而高尚的情操、正直的修养再度抬头,即便是对方怀着慷慨的心意,那样娇媚地嗔怪,他也不为所动。一种悲哀在内心深处攫住了他。

“怎么!”德·纽沁根夫人说,“您不肯接受?您知道这样拒绝意味着什么吗?您是对前途没有信心,不敢跟我有什么瓜葛。莫非您是怕有朝一日会辜负我的一片真情?要是您爱我,我……也爱您,干吗面对这么点小意思您就缩手缩脚?要是您知道,我为您操办这个单身住处时,心里是多么高兴,您就不会犹犹豫豫,反而要向我赔不是了。当时我这儿有您的钱,我把这笔钱好好花了,仅此而已。您自以为高尚,其实恰恰相反。您的要求远不止这些……(哦!她说这句话时,捕捉到欧也纳的一道炽热目光),却为了区区小事而忸忸怩怩。要是您不爱我,那好,就别接受。我的命运就凭一句话。您说呀!”她停了一会儿,转过来对她父亲说道:“父亲,您好好开导开导他。难道他以为,他在意名声,我就不在意吗?”

高老头看着、听着这场有趣的拌嘴,好像正在吸食鸦片一样,脸上的微笑凝固了。

“真是个孩子!您来到人生的大门,”但斐纳抓起欧也纳的手又说,“碰到许多人没法打破的关口,如今有个女人出手替您打开了,您却退缩了!可您一定会成功,一定会飞黄腾达;您天庭豁朗,分明写着成功二字。今天欠我的,那时不是可以还我吗?古代的贵族女子不是把盔甲、刀剑、骏马,供给她们的骑士,让他们能去比武,为自己增光吗?对,欧也纳,我送给您的,就是现代的武器,胸怀大志的人必不可少的工具。您住的那个什么阁楼,要是像爸爸的屋子,真是漂亮呀。嘿,咱们不吃饭了吗?您要我不高兴是不是?您说话呀!”说着她使劲摇对方的手。“天哪!爸爸,你叫他拿主意吧,不然我就走了,从此不见他了。”

“我来叫他拿主意吧,”高老头从陶醉中醒过来,说道,“亲爱的欧也纳先生,您不是要找犹太人借钱吗?”

“那是不得已呀,”他说。

高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