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波阿莱惊讶地重复道。
接着他来到老姑娘身旁,凑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
“该交的钱我都交了,我是花钱住这儿,跟大家一样,”她说着向全体客人毒蛇似地瞪了一眼。
“这没什么,我们摊钱还您就是了,”拉斯蒂涅说。
“先生帮着科冷,”她应声说道,一边朝大学生投去恶毒而又质问的一瞥,“不难知道这是为什么。”
欧也纳听了跳将起来,仿佛要扑上去掐死老姑娘。米旭诺眼神中的阴险他完全明白,那眼神已把他的内心世界照得贼亮。
“别理她,”客人们大声说道。
拉斯蒂涅交叉抱着手臂,一声不出。
“咱们要跟犹大小姐作个了结,”画家对伏盖太太说。“太太,要是您不把米旭诺轰出去,咱们就都挪窝,还要到处说,您这儿住的不是密探就是逃犯。反之,这件事咱们可以闭口不提,说到底,这在最上等的地方也难免,除非在苦役犯脑门上刺了字,叫他们没法冒充巴黎市民,没法像现在这样出乖露丑。”
听到这番话,伏盖太太又出奇地来了劲,她站起身子,把手臂一抱,睁开一双亮眼,没有半点泪痕。
“嗳,亲爱的先生,您是不是要我的公寓关门呀?如今伏脱冷先生……哎哟!我的天,”她打住话头,自言自语道,“他冒充好人的名字,我竟脱口而出!”她又说道,“已经空出一套屋子,您又要我再空出两套招租,这个季节大家都住定了呀。”
“先生们,咱们戴上帽子走吧,上索邦广场弗利谷多饭馆吃去,”比安训说道。
伏盖太太眼睛一转,便算好了上策,骨碌碌地来到米旭诺小姐面前。
“喂,亲爱的小美人,您不会要我的公寓垮台吧,嗯?您瞧这些先生,把我逼得走投无路了;今晚您先上楼回房。”
“不行,不行,”众客人叫道,“我们要她马上搬出去。”
“她连饭都没吃呢,这位可怜的小姐,”波阿莱可怜兮兮地说。
“她爱上哪儿吃就上哪儿吃,”好几个声音叫道。
“滚出去,女密探!”
“密探都滚出去!”
“先生们,”波阿莱像发情的公羊鼓足了勇气,大声说道,“你们要尊重女性。”
“密探还有什么性别,”画家道。
“好一个性别拉玛!”
“滚出去拉玛!”
“先生们,这不像话。叫人走路也得有个体统。咱们交了钱,咱们不走,”波阿莱说着戴上鸭舌帽,坐到米旭诺小姐旁边的一把椅子上;伏盖太太正在从旁劝她。
“你真坏,”画家阴阳怪气地对波阿莱说,“小坏蛋,去你的!”
“得,您要是不走,那我们走,”比安训道。
客人们闻言一窝蜂朝客厅拥去。
“小姐,您要怎么样啊?”伏盖太太嚷道,“我破产了。您不能留下来,他们会来硬的。”
米旭诺小姐站起身子。
“她要走!”
“她不走!”
“她要走!”
“她不走!”
这两句话轮番叫着,大家对她开始恶语相加,迫使米旭诺小姐低声跟女房东交涉了几句以后,不得不走了。
“我上比诺太太的公寓去,”她用威胁的神气说。
“您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小姐,”伏盖太太说,她觉得对方的挑选,是对自己的极大侮辱,那所公寓是她的竞争对手,所以她极为讨厌。“上比诺那里吧,去喝连山羊也要蹦起来的葡萄酒,去吃那些饭摊上买来的菜吧。”
全体客人一声不响地站成两行。波阿莱情意绵绵地望着米旭诺小姐,犹犹豫豫憨态毕现,不知应该跟她走呢,还是留下来。众客人见米旭诺小姐要走,本来就很高兴,现在又见他这副样子,便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哈哈大笑起来。
“嘻,嘻,嘻,波阿莱,”画家对他叫道。“得了,去呀,去吧!”
博物馆职员怪腔怪调地唱起一首抒情名歌的开头:
英俊少年迪努瓦,
动身要去叙利亚……
“还是去吧,您心里巴不得呢,trahit sua quemque volupts拉丁语:心之所系,趋附不已。,”比安训道。
“维吉尔的这句名诗,翻译成白话,就是各人跟着自己的相好走,”辅导教师说。
米旭诺小姐望着波阿莱,做了个要挽他手臂的样子;波阿莱没能抗拒这一召唤,过去让老姑娘挽着作为支持。顿时众人使劲鼓掌,哄堂大笑。
“好样的,波阿莱!”
“这老头波阿莱!”
“爱神波阿莱!”
“战神波阿莱!”
“勇敢的波阿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