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母亲说话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想。她妈说,“对了我们,有什么话不好说?你说罢!”
顺弟抬起眼睛来,见她爸妈都望着她自己。她低下头去,红着脸说道:“只要你们俩都说他是个好人,请你们俩作主。”她接着又加上一句话,“男人家四十七岁也不能算是年纪大。”
她爸叹了一口气。她妈可气的跳起来了,忿忿的说,“好呵!你想做官太太了!好罢!听你情愿罢!”
顺弟听了这句话,又羞又气,手里的鞋面落在地上,眼泪直滚下来。她拾起鞋面,一声不响,走到她房里去哭了。
经过了这一番家庭会议之后,顺弟的妈明白她女儿是愿意的了,她可不明白她情愿卖身来帮助爹妈的苦心,所以她不指望这门亲事成功。
她怕开了八字去,万一辰肖相合,就难回绝了;万一八字不合,旁人也许要笑她家高攀不上做官人家。她打定主意,要开一张假八字给媒人拿去。第二天早晨,她到祠堂蒙馆去,请先生开一个庚帖,故意错报了一天生日,又错报了一个时辰。先生翻开《万年历》,把甲子查明写好,她拿回去交给金灶。
那天下午,星五先生娘到张家店拿到了庚帖,高兴的很。回到了上庄,她就去寻着月吉先生,请他把三先生和她的八字排排看。
月吉先生看了八字,问是谁家女儿。
“中屯金灶官家的顺弟。”
月吉先生说,“这个八字开错了。小村乡的蒙馆先生连官本(俗称历书为官本)也不会查,把八个字抄错了四个字。”
星五先生娘说,“你怎么知道八字开错了?”
月吉先生说,“我算过她的八字,所以记得。大前年村里七月会,我看见这女孩子,她不是灿嫂的侄女吗?圆圆面孔,有一点雀斑,头发很长,是吗?面貌并不美,倒稳重的很,不像个庄稼人家的孩子。我那时问灿嫂讨了她的八字来算算看。我算过的八字,三五年不会忘记的。”
他抽开书桌的抽屉,寻出一张字条来,说,“可不是呢?在这里了。”他提起笔来,把庚帖上的八字改正,又把三先生的八字写出。他排了一会,对星五先生娘说,“八字是对的,不用再去对了。星五嫂,你的眼力不差,这个人配得上三哥。相貌是小事,八字也是小事,金灶官家的规矩好。你明天就去开礼单。三哥那边,我自己写信去。”
* * * *
过了两天,星五先生娘到了中屯,问金灶官开“礼单”。她埋怨道,“你们村上的先生不中用,把八字开错了,几乎误了事。”
金灶嫂心里明白,问谁说八字开错了的。星五先生娘一五一十的把月吉先生的话说了。金灶夫妻都很诧异,他们都说,这是前世注定的姻缘。金灶嫂现在也不反对了。他们答应开礼单,叫她隔几天来取。
冯顺弟就是我的母亲,三先生就是我的父亲铁花先生。在我父亲的日记上,有这样几段记载:
[光绪十五年(一八八九)二月]十六日,行五十里,抵家。……
二十一日,遣媒人订约于冯姓,择定三月十二日迎娶。……
三月十一日,遣舆诣七都中屯迎娶冯氏。
十二日,冯氏至。行合卺礼。谒庙。
十三日,十四日,宴客。……
四月初六日,往中屯,叩见岳丈岳母。
初七日,由中屯归。……
五月初九日,起程赴沪,天雨,行五十五里,宿旌之新桥。
十九,六,廿六。
一、九年的家乡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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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在光绪十七年十一月十七日(一八九一年十二月十七),那时候我家寄住在上海大东门外。我生后两个月,我父亲被台湾巡抚邵友濂奏调往台湾;江苏巡抚奏请免调,没有效果。我父亲于十八年二月底到台湾,我母亲和我搬到川沙住了一年。十九年(一八九三)二月二十六日我们一家(我母,四叔介如,二哥嗣,三哥嗣)也从上海到台湾。我们在台南住了十个月。十九年五月,我父亲做台东直隶州知州,兼统镇海后军各营。台东是新设的州,一切草创,故我父不带家眷去。到十九年底,我们才到台东。我们在台东住了整一年。
甲午(一八九四)中日战事开始,台湾也在备战的区域,恰好介如四叔来台湾,我父亲便托他把家眷送回徽州故乡,只留二哥嗣跟着他在台东。我们于乙未年(一八九五)正月离开台湾,二月初十日从上海起程回绩溪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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