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第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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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轩冕何足言,惟有江山难入手。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谪仙此语谁解道,请君看月时登楼。

苏东坡是在凌云山上读过书的人,就因为他那“载酒时作凌云游”的一句,岩壁上也有一处刻着“东坡先生载酒时游处”的九个字的该处石刻为“苏东坡载酒时游处”八字。。

在这题壁的附近,约略在登山的半途上,那伟大的石佛的颅顶便从岩畔突兀了出来。

石佛的颅顶刻着螺髻,从山路可以跨到头上去,一头都是很滑的青苔。那头顶的面积可以容下二三十人的光景。

大佛的顶上古时原有佛阁,在明末时候被张献忠烧毁了。佛阁的遗址只在两旁的石壁上留着了几个笋头穴。佛身从前也是金身,过了露天生活几百年,现在是一身的杂草了。

佛的右手有一条羊肠小道,我们走到半途,路便断了,这在古时怕就是走进佛阁的通路。由佛阁应该再有阶梯可以一直达到莲台的脚底的,那儿有一个小小的草坪。

大佛寺就在石佛的背后不远。更朝山上走,在那最高峰上便是苏东坡先生的读书楼了。此外还有甚么人的注易洞,有郭舍人的尔雅台,一座凌云山尽足够骚人墨客们一日的游玩。

小学是在一九○六年的春正开学的。

所有的学生都在堂里寄宿,我们从乡里进城便一直搬进学校。

这就草堂寺所改修的学校,我要算是前度刘郎。从前的戏台毁灭了,那儿成了学校的正门,和一带办事人的居室。戏台前面的广场成为操场,面着一片银白的细沙。左边是自修室,右边是寝室,正面的大殿便改成讲堂了。

学校的背后是一片荒山,同时也就是一片荒坟。建筑在那荒山上的外城便天然的成为了学校的后墙。学校左翼的尽头处有一道城门名叫得胜门,这是证明那外城在平定了一次内乱之后修的,听说修后还不很久,大约是李短苹蛘呃洞笏称鹗率钡氖掳铡

小学生活的第一学期,我虽然经过了性的觉醒,但还没有完全失尽我自己的儿童生活的天真。因为是过渡时代的学校,学生的年龄相隔很远,三十岁上下的成年要占过半数以上。我的年龄算是最幼的一起,体操的次序我是站在倒数第三的。

第一学期的课程,贫弱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入校不久,校长陈济民先生便辞了职,他到离城三十里的流华溪公立小学校去当校长去了。他为甚么辞去官立去就私立,这儿当然有种种的暗潮存在;但这种暗潮的内幕,我们当时可无从知道了。

最令人害怕的是绰号名叫“老虎”的监学易曙辉先生,他教了我们一些乡土志。这是比较有趣味的一门功课。他把嘉定城附近的名胜沿革很详细地教授了我们,同时还征引了些历代文人的吟咏作为教材。这虽然是一种变格的教法,但于我们,特别是我自己,却有很大的影响。不过听他的功课是一种苦事。在一点钟之内,坐在凳上,他不许你动移一下。你要略略动移一下,他便要大发雷霆了。学校开办后,“扑作教刑”的古制虽然废了,但他依然还是要打人的。

他是一位副榜,从前教散馆的时候也就可怕得有名。他的“老虎”的绰号就是从那时候得来。但在我们小学生中又把它音变而为“老鼠”了。他的眼睛很近,根据“鼠目寸光”的成语,我们又号他为“寸光先生”。但是事实上我们之怕他,实在比老鼠怕猫还要厉害。他的面色就像戏台上傅了粉的奸臣一样。两个皙白的面庞,一个大红的酒糟鼻,一副玳瑁圆框的近视眼镜。他一叫唤起来,真是有咆哮生风的虎威。

但就是这样一位可怕的先生,他不久又病了,一直到了暑假都没有回校。

结果只剩着两位先生。

一位是帅平均。他是本县的廪生,是以本县的官费最初送出东洋的。他是那时候日本人特别替中国人办的骗钱学校宏文师范毕业的学生。他担任的教课是算术、音乐、体操、读经讲经。

他的算术真是可怜,除了照着钞本教了我们一些就像图画一样的罗马数字以外,他演起习题来差不多连加法都要弄错。

他学的是甚么柔软体操,教了我们许多日本式的舞踊的步法。

他的音乐最是自鸣得意的,他按会了风琴,教了我们好几首“吾党何日醒”的爱国歌。

这些便是他关于新学一方面的学问,县里人费了不少的公费特别派遣人到日本去学习得来的一点成绩。帅先生已是中年,又没有甚么科学上的准备知识,当然也怪不得甚么,不过日本人惯会办学校来骗中国人的学费,这是公然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