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阁下对我的事已经干预得太多了,可以说很多情况你都已经了如指掌,否则我不会在那个人迹罕至的地下墓穴与阁下相遇。你可能早已知道,我为参加即将来临的赛马大会特地驯养了一匹绝品黑马,而我的生死全都悬在这匹宝马的表现上了。如果我赢了,那么一切顺遂;如果我输了——啊!我真不敢想象那是一幅怎样的惨象。”
“我明白你的处境,”福尔摩斯体贴地鼓励他继续讲下去。
“你知道,我的一切花销都仰仗着我的姐姐比特丽斯夫人微薄的收入。但是也许外人根本就不知道,她地产上的收入够她自己的日常开支就已经相当不错了。我心里无时无刻不涌现出这样的一幅场景:倘若有一天,我姐姐与世长辞了,我的债权人就会像一群秃鹰一样拥到我的地产上,拿走这里的一切东西——我的马厩、我的马——一切的一切。福尔摩斯先生,就在一个星期以前,就在赛马大会迫在眉睫的时候,我的姐姐去世了。”
“你一直对外界封锁了你姐姐去世的消息?”
“我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当时我就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的话,等不到赛马大会的召开,我的债权人就已经把我心爱的肖斯科姆王子从我手里夺走了。倘若我能把此事掩盖三个星期,及至赛马大会开完,那么一切就都好办了。我姐姐比特丽斯·福尔德夫人女仆的丈夫——就是这位先生——是位演员。于是我就想到——我就想到——在这段短短的时期内可以让他扮装我的姐姐遮人耳目。他要承担的任务非常简单:除了每天坐着马车露个面外并不需要做任何别的事情,因为平时除了诺莱特太太外不会再有人进我姐姐的房间了,他们的伪装就从我姐姐去世的当天开始。我姐姐是上周死于长久以来一直折磨她的水肿病的。”
“比特丽斯·福尔德夫人究竟因何过世得由法医来定夺。”
“她的私人医生能证实我的话,几个月前医生就曾告诫我为姐姐准备后事了。”
“你姐姐死后你是如何处置她的呢?”
“当然她的遗体不能叫外人看见,所以她死后的第一个晚上我和诺莱特就把她运到老库房去了,那个库房早就闲置不用了。可是我姐姐的小狗总一路跟着我们,而且还在库房门口狂吠不止。所以等我把狗送走后,我又为我姐姐找了个更安全的地方:我们又把尸体移到教堂的地下墓穴里去。福尔摩斯先生,我相信自己在处置我姐姐的遗体这件事上丝毫没有侮辱和不恭的举动,我深信自己的所有行为都是无愧于死者的。”
“我倒认为你为了自己个人的利益、三番五次地折腾死者的行为着实是对死者的大不恭敬,罗伯特爵士!”
男爵显然对福尔摩斯的道德说教极不耐烦。“有些事说起来永远比做起来容易,”他反驳福尔摩斯道,“倘若你处在我这样衣食无着、随时可能破产的境地,你或许就会放下你现在这副面孔。一个人不可能为了死者的尊严而放弃自己活着的权利,更不可能为了一个死者的安宁而置自己的全部计划于不顾。况且我认为自己暂时把她放在她丈夫祖先的棺材里安息几日并无什么不恭之处,再说那口棺材停放的位置乃是我们家族最庄严神圣的地方。我们打开了一口非常贵重的棺材,移走了里面的东西,然后把她恭恭敬敬地安置在里面。至于里面移出的祖先的遗骸,我们觉得还是让它尽早化为尘土的好。于是我命令诺莱特用袋子移走了它们,并委托他在夜里将它们放进炉灶里焚为灰烬。福尔摩斯先生,这就是我要向你澄清的事实真相,至于你相不相信则悉听尊便!”
福尔摩斯对罗伯特爵士的话未置可否,他一言不发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的叙述出了点漏,罗伯特爵士,”沉默良久后他终于说道,“既然你把自己的赌注押在肖斯科姆王子上了,那么即使是你的债权人前来抢夺你的家产,也不会对你产生多大的影响。”
“你有所不知,福尔摩斯先生!肖斯科姆王子正是我所有财产中的精华部分。我的债权人们或许根本就不想让它在赛马大会上获胜,因为他们比较看好别的赛马。尤其不幸的是,我主要的债权人——也就是与我有着刻骨深仇的敌人——萨姆·布鲁尔是我今生见过的最无耻之徒,在纽马克特我还曾狠狠抽过他一顿鞭子,你想他怎么会在我穷途末路时拉我一把?”
“好了,罗伯特爵士!”福尔摩斯起身说道,“我很遗憾这个案子恐怕必须得转交给警察办理。我的责任只是发现事实、查清真相。至于你的行为是否合乎道德等问题,我不便过多发表自己的个人意见。现在已经是午夜时分了,华生,我们该回青龙旅社去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罗伯特爵士的下场比人们设想的要好得多。肖斯科姆王子在比赛中一举夺魁、大获全胜,它为自己的主人净赚了八万多英镑,那些见风使舵的债权人在比赛结束后也没有提出付债的要求,还是罗伯特爵士主动提出提前付清自己债务呢!如今罗伯特爵士已经有了足够的钱得以重建自己在肖斯科姆别墅的优裕的生活。警察和验尸官对他隐瞒姐姐去世的过失也都采取了宽容的态度。除了在拖延死亡注册一事上遭到并不严厉的责难外,幸运的马主罗伯特爵士依靠这次孤注一掷的投机事业摆脱了长期以来寄人篱下的辛酸和痛苦。虽然此事已渐渐被人淡忘,但对当事人来说却是历久弥新的一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