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的状况,如您所述,肯定恐怖至极,”福尔摩斯说,“我猜您本人是一头雾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吧?”
“是恶鬼显灵,福尔摩斯先生,闹鬼啊!”莫蒂默·特雷根尼斯嘶喊着,“不是人干的。恶鬼跑到屋里去,夺走他们的魂魄。凡间什么俗物能有如此功效?”
“恐怕,”福尔摩斯说,“如果整件案子非人力所能企及,势必也逾越了我的头脑。不过在大家退守到这样一种假设之前,我们必须穷竭所有正当的解释。至于您,特雷根尼斯先生,我在想究竟是什么原因迫使您同家人分开来过呢?既然他们都住在一块儿,而您却另寻寓所。”
“是这样的,福尔摩斯先生,尽管都是些陈年老账,并且早已了结。我们原本在雷德鲁斯做锡矿生意,不过还是觉得风险太大,便转卖给某家公司,然后洗手不干,下半辈子也算衣食无忧。我不否认分钱的时候闹了点别扭,相互之间产生过一段隔膜,可后来又彼此谅解,全没放在心上,如今我们都是最要好的朋友。”
“回忆一下你们共同度过的这个夜晚,您的印象里有没有闪现出任何端倪,会导致惨剧的发生?仔细想想看,特雷根尼斯先生,因为任何线索都可能有用。”
“根本没有,先生。”
“您的家人情绪正常吗?”
“好得很。”
“他们平时会不会就有点神经兮兮的?有没有表现出大难临头的任何焦虑?”
“不觉得。”
“您没什么可补充的了吗?说不定会对我有点启发。”
莫蒂默·特雷根尼斯用心地想了一会儿。
“有件事记起来啦,”他最后说,“我们坐在桌边打牌的时候,我背对着窗户,而我哥哥乔治跟我搭档,他正冲着窗户。我见他有一次使劲儿朝我身后张望,所以我也转过头去瞧瞧。百叶没有拉下,窗户是关着的,不过我还依稀分辨得出草坪上的灌木丛,过了会儿发现似乎有什么玩意儿在当中移动。我甚至说不上是人是兽,反正我想那里有个东西。我便问他看到了什么,他告诉我也有同感。我能说的就是这些。”
“您没有巡查一下?”
“没有。小事一桩,就让它过去了。”
“然后您离开了他们,并未感到任何凶兆浮现?”
“完全没有。”
“我不清楚您怎么一大早就得到消息了。”
“我习惯早起,通常要在进食之前溜达一圈。今天清晨,我几乎还没迈开步子,大夫就赶着马车追上我了。他告诉我说,波特太太打发个男孩捎来急信。我跳上车随他同行。到那儿后我们便走进可怕的房间里查看究竟。蜡烛和炉火几个钟头前就熄灭了,而他们仍坐在暗处直到天色发白。大夫说布伦达已经死了至少六个小时。并未发现打斗的痕迹。她就靠在椅臂上露出那副表情。乔治和欧文断断续续唱着歌,嘴里叽哩呱啦地像两只大马猴。噢,简直惨不忍睹!我支撑不住,大夫的脸也吓得跟张白纸一样。说真的,他甚至吓到头晕,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差点儿还要我们来照顾他。”
“奇怪——奇怪至极!”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拿他的帽子,“我看,或许我们最好别再耽搁,赶紧到特里丹尼克·瓦萨走一遭。我承认,乍一眼望去就显得如此的扑朔迷离,我几乎还未曾遇见过这种案子。”
我们那天早上的行动并未给破案带来什么进展。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刚开始着手就发生了一桩意外,在我心头埋下不祥的预兆。通往惨剧现场有一条狭窄蜿蜒的乡村里弄。大伙正沿路前行,只听得一辆马车吱吱嘎嘎地冲我们过来,于是都靠边站住让它先走。当与其擦身而过的时候,我从紧闭的车窗一眼就望见,有张扭曲的怪脸正龇牙咧嘴、怒目相向。他那瞪圆的眼珠和忿恨的切齿一闪即逝,仿佛冒出个狰狞的鬼影一样。
“我的兄弟们哪!”莫蒂默·特雷根尼斯顿时哭丧起来,嘴唇发白,“他们被带去赫尔斯顿啦。”
我们心有余悸地目送这辆黑篷马车晃晃悠悠地上了路。然后大伙转身朝凶宅走去,正是在那儿他们遭遇到飞来横祸。
眼前是一处敞亮的院落,与其说是村舍不如当成别墅,还拥有一块可观的园子,而在康沃尔的这个时节,早已是繁花似锦。客厅的窗户面向园子,照莫蒂默·特雷根尼斯所说,那里肯定出现过什么怪物,恐怖极了,眨眼间竟吓得两兄弟魂飞魄散。福尔摩斯循着小径前后转悠,在花圃当中左思右想,接着我们就钻进门廊。我记得他是如此的全神贯注,以致绊倒一个喷壶,清水洒出来,打湿了我们的双脚和甬道。进屋之后,我们遇见那位康沃尔的老管家波特太太,在一个小姑娘的帮衬下操持着家务。她痛快地回复了福尔摩斯的问题。晚上她压根儿什么都没听见。东家最近精神很好,她从未见过他们这样其乐融融。今天早上她进屋的时候,瞧见三个人围着桌子的可怕情景,她立刻被吓晕了过去。等她醒转来,便赶忙推开窗子通气,然后跑到巷口,叫一个乡下小子去找大夫。死去的女士就躺在二楼床上,倘若我们愿意再瞧她几眼的话。兄弟俩则被四个壮汉合力塞进马车送往精神病院。她本人不想在这屋子里多待一天,打算下午就回到圣伊弗斯的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