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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世界文学名著典藏[电子书]

“我做了什么事,干吗要他们来管?”她想,“他们准认为我喜欢跟北方佬交往,喜欢像庄稼汉一样干活。他们这样做,让我本来觉得困难的工作越发困难了。但我才不在乎他们怎么想呢,我不会让自己在乎的。我现在还顾不上在乎。不过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啊,总有一天!到了那一天,她的生活重新又有了保障,她就要在家里舒舒服服地坐着,叉着双手,像母亲过去一样,做让人肃然起敬的贵妇人。等到了这一天,她就会像一位真正的贵妇人那样,有人服侍和保护,于是人人都会赞赏她了。哦,等到她再有钱的时候,她就会变得很了不起!到那时,她就可以让自己变得跟母亲以前一样,待人温和,也会想到别人、注意礼节了。到那时,她就不会日日夜夜忧虑重重,生活就又会变得平静而从容了。她会有空闲与孩子玩耍,关心他们功课了。在冗长而温暖的下午,会有许多体面的太太和小姐们来拜访,她会在塔夫绸裙的窸窣声和芭蕉扇有节奏的扇动声中,用茶水、可口的三明治和糕饼招待大家,用悠闲的聊天来打发时光。对那些受苦受难的人她会非常仁慈,并拿一篮篮的东西去救济穷人,给患病的人送去汤和果子冻,还用她自己漂亮的马车带上那些不那么走运的人去摆摆阔气。她会像自己的母亲以前那样,做一个真正的南方贵妇。于是,人人都会喜爱她,就像他们当年喜爱母亲一样。人人都会说她非常慷慨,把她叫做“女施主”了。

她从这些想法中获得乐趣,并没有因为自己其实没有那种真正要慷慨、宽厚、仁慈待人的愿望而感到扫兴。她之所以要具备这些品质,只是为了有一个好名声。不过她的脑袋是一张粗疏的网,根本无法滤出这种细微的区别来。她只知有一天,等她有了钱,人人都会称赞自己,如此而已。

有一天,但不是现在!时候未到,让别人说三道四去吧。现在还没到她做个显赫的贵妇人的时候。

彼得的话果然应验了。佩蒂姑妈果真激动了,彼得的背痛病也在一夜间发作起来,从此再也不能赶车了。这以后斯佳丽就只好独自赶车,手掌上已退去的茧子又重新长了出来。

春季的几个月就这样过去了,四月的冷雨已变成五月绿油油的温馨。好几个星期里,斯佳丽忙于工作,焦灼万状,怀孕的身子日趋臃肿,行动也渐渐不便。在这期间她的老朋友们对她是越来越冷淡,而家里人待她却越来越体贴,也越来越为她担心,同时看到她如此焦灼不安也越来越觉得迷惑不解。在她怀着焦灼的心情拼命奋斗的这些日子里,她心里只有一个人可以依靠,也只有一个人能理解她,这个人就是瑞特·巴特勒。说来也怪,瑞特这个人像水银般变幻莫测,似刚从地狱来的魔鬼一样十恶不赦,但以这种面目出现在她心坎里的偏偏是他。他确实给她以同情,这种同情她从没从别的任何人身上得到过,也从没期望从瑞特那里得到。

他经常离开本城神秘地到新奥尔良去,他从来没有说过去那儿的原因,不过斯佳丽略略带点嫉妒地觉得,这肯定跟某个女人——或者不止一个女人有关。但是自从彼得拒绝替她赶车以后,瑞特待在亚特兰大的时间就越来越长了。

他在亚特兰大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不是在现代女郎酒馆的楼上赌钱,就是在贝尔·沃特林的酒吧里跟那些有钱的北方佬和提包客密谋赚钱计划,使得全城的人越发觉得他比他这些朋友们更加可恨。现在他不到佩蒂家来了,这大概是因为他尊重弗兰克和佩蒂的缘故,因为在斯佳丽怀孕时期,要是有男客来访,他们准会恼火的。但是她几乎每天都会碰巧跟他相遇。当她赶着马车从僻静的桃树街和迪凯特街经过,到锯木厂去的时候,他往往会骑着马来到她的马车跟前。他总是勒住马缰,跟她聊一会儿,有时候他会把自己的马拴在她的马车后,跳上车去替她赶一会车。尽管她嘴上不肯承认,但她近来很容易疲劳,所以当瑞特上来接过缰绳时,她心里总是暗暗感激。他总是在到达城里之前离开她,尽管如此,全亚特兰大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相会,这样就在斯佳丽长长的一串违反礼节的清单上又添加了新的谈论资料。

有时她也起了疑心,这一次次会面难道全是偶然的吗?随着一个个星期过去,城里黑人的行为越来越无法无天,而他们这种会面也越来越频繁了。可是他为什么偏偏要选她模样最丑的时候拼命来找她做伴呢?即使他以前曾对她有所图谋,眼下他肯定对她没有怀什么心思,不过对于这一点她也开始起疑心了。近来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再开玩笑地提到他俩在北军监牢里那让人苦恼的场面了。他从不提阿希礼和她对阿希礼的爱情,而且再也不说自己“打她的主意”之类的粗话了。她觉得还是不要惹是生非为好,所以对他们频频会面的事,没有要求他作解释。最后,她自己得出的结论是:因为他除了赌钱之外无事可干,再加上他在亚特兰大几乎没有好朋友,所以他来找她不过是为了要跟她做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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