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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世界文学名著典藏[电子书]

发现靠木材生意发财现在正是大好时机的当然不止她一个,但是她并不怕与别人竞争。她知道自己头脑灵活,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人,因而心里暗暗得意。她是杰拉尔德的亲生女儿,他精明的生意头脑已经遗传给了她,现在由于境况所逼,她这种头脑变得更加敏锐。

起先,别的生意人都笑她,笑声中带有一点并无恶意的奚落,觉得女人竟然做起生意来。可是现在他们都不笑了。每次他们看见她赶着马车经过,心里都在暗暗诅咒。她是一个女子这个事实本身常常让她占到便宜,因为她有时可以装得既可怜又动人,可以融化别人的心。她可以毫不费力地悄悄给别人一种印象:她是一个有勇气但却很害羞的上等女人,只因为境遇不好,才落到这不如意的地步。她是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要是没有顾客来买她的木料,她说不定会挨饿的。不过,当她这种上等女人的风度不起作用时,她便会施展出冷酷的生意手段,只要能招揽到新主顾,她情愿赔本,以低价去打倒对手。只要她觉得能瞒得过去,不会被人发现,便会以劣充好。她还会大骂别的木材商。她会一边叹气,摆出一副不太情愿揭人老底的样子,对她未来的主顾说,她那些竞争者的木材价格高,都是些节节疤疤、质量低劣的烂木头。

斯佳丽头一次这么捏造谎言时,心里既窘迫又内疚——窘迫的是这些谎话竟然这么容易、这么自然地脱口而出,不费吹灰之力;内疚的是她忽然想到:母亲知道了会说些什么呢?

对一个造谣说谎、做事不择手段的女儿,母亲会说些什么是不言而喻的。她会目瞪口呆,觉得难以置信;她会说一些语气温和但言词尖锐的话;她会说对待邻居要得体,要正直,要坦诚,要尊重。那一瞬间,斯佳丽的脑海里出现了母亲的面容,她觉得有点畏缩。接着,母亲的面容被一种冲动抹掉了,那是一种猛烈、贪婪而不顾一切的冲动,它诞生于塔拉庄园那缺吃少穿的日子,现在又因为生活的不稳定而加剧。她就这样走过了这个里程碑——就像以前走过其它里程碑一样——一边叹息自己没有按照母亲的希望去做人,一边又耸耸肩反复念叨自己信赖的咒语:“我以后再考虑这一切吧。”

然而,在做生意的事情上她从此不再去想母亲,在跟其他木材商打交道时施展任何手段她从此都不再内疚。她知道造他们的谣是绝对安全的。因为有南方的绅士风度保护着她:一位南方贵妇可以造一位南方绅士的谣,但一位南方绅士却是不可以造一位贵妇的谣的,更不可能把她说成是造谣者。其他的木材商只能暗暗生气,只能在他们自己家人面前怒气冲冲地表示愤怒,但愿老天爷让肯尼迪太太变成一个男人,哪怕五分钟也行。

迪凯特街上有一个办木厂的穷白人,曾经尝试着用斯佳丽自己的武器去跟她斗,公然说她是个造谣惑众的女骗子。谁知弄巧成拙,反而让自己遭了殃,因为大家都感到震惊,说竟连一个穷白人都说这种难听的话来侮辱一个出身高贵的女子,何况这位女子如今正无可奈何地干着这种不适合女子干的事情。对他说的话,斯佳丽起先是颇有气度地默默忍受着,但过了一段时间,她就集中精力去对付他和他的顾客。她冷酷无情地压低价格售出最最优质的木材——当然不免暗自心痛——以此证明自己说的话是诚实的,结果不久他便破产了。然后,她顺利地按她出的价钱把他的木厂盘了过来,这使弗兰克不胜惊讶。

她把那个工厂一弄到手,便出现了一个伤脑筋的问题,那就是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来管理厂子。她不想找约翰逊先生那样的人。她很清楚,尽管她处处防范,但此人仍背着她偷卖木料,不过她认为要找一个合适的人也不是件难事。现在不是人人都是穷光蛋吗?街上不尽是些没活儿干的人吗,其中有些人以前不也是有钱人吗?弗兰克没有哪天不掏钱去救济那些饥饿的退伍士兵,佩蒂姑妈和厨娘也没有哪天不包一点食物送给那些骨瘦如柴的乞丐。

但是,斯佳丽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这些人她一个都不要。“我不想要战争已结束了一年后还找不到活儿干的人,”她想,“如果他们到现在还没有适应和平,那他们也就无法适应我。而且他们那样子是多么卑贱、多么狼狈啊!我不要样子很狼狈的人。我要的是机敏而有才干的人,就像勒内、汤米·韦尔伯恩、凯尔斯·惠丁或者西蒙斯家的男孩,或者——或者任何像他们那样的人。他们都没有南方投降后那些士兵流露出来的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神情,而是显得对很多事情都在乎,而且是非常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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