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西蒙斯兄弟已开办了一个砖窑,凯尔斯·惠丁则在出售他母亲厨房里配制的一种药剂,这种药剂专治黑人的鬈发,无论鬈得多厉害的头发,只要拿这种药涂抹六次保管就会变直。出乎她的意料,他们都朝她彬彬有礼地笑了笑,谢绝了她。她还去找了十来个人,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果。出于无奈她提出增加工资待遇,但仍然遭到了拒绝。梅里韦瑟太太的一个侄子,不客气地对她说,虽然他并不特别喜欢赶大车,但毕竟赶的是自己的马车,他宁可自己闯,也不想为斯佳丽工作。
一天下午,斯佳丽把自己的马车在勒内·皮卡尔的糕饼车旁停下,她看见汤米·韦尔伯恩也在车上,他是搭朋友的车回家的,于是她便向他们招呼了一声。
“喂,勒内,为什么不到我那里去工作呢?管理工厂的活儿总比赶着车卖小吃体面得多呀。我想你准会觉得丢人的。”
“我啊?我才不觉得丢人呢,”勒内咧着嘴笑着说,“谁还顾得上体面呢!我过去一向是体面的,直到战争把我像解放黑奴似的给解放了为止。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摆尊贵的架子,过百无聊赖的日子。现在我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我喜欢糕饼车,我喜欢我的骡子,我也喜欢那些照顾岳母的糕饼的北方佬。不,斯佳丽,我一定要做糕饼大王。这就是我的命运!就跟拿破仑一样,我听凭命运的安排。”说着,他像表演似的挥舞起他的鞭子来。
“可是你父母把你养大不是让你来赶糕饼车的,正如汤米的父母把他养大不是让他劳神费力地去跟那些放荡的爱尔兰泥瓦匠打交道的。我那儿的活儿比较——”
“那你的父母把你养大是为了让你开锯木厂的啰,”汤米说着撇了撇嘴,“不错,我可以看见小斯佳丽坐在她母亲的腿上咿咿呀呀地背功课:‘如果你能把坏木头卖好价钱,就千万别卖好木头。’”
勒内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一边乐呵呵地闪动着他那双猴子眼,在汤米弓着的背上狠狠地捶了一下。
“别那么无礼,”斯佳丽冷冷地说道,因为她看不出汤米的话有什么好笑的。“当然,我并不是生来就是开锯木厂的。”
“我没有对你无礼的意思,可是你现在确实是在开锯木厂,不管你是否生来就该开,而且还开得挺不错呢。总之,照我看,我们大家现在所干的都是自己没有打算要干的事情,但是我们仍照样凑合着过日子。如果因为生活不能像自己所期望的那样就坐下来哭鼻子,那才是可怜虫和可怜的民族呢。你干吗不去找一个有魄力的提包客替你工作呢,斯佳丽?现在树林里有的是这种人,我敢发誓。”
“我不要提包客。提包客除了烧得红红的或者用钉子钉得牢牢的是什么都偷。他们只要稍稍有点身份,就会待在原来的地方,而不会跑到这儿来抢我们的东西了。我要一个好人,一个好人家出身的人,这人必须头脑灵活,为人诚实,又要有干劲,还要——”
“你的要求可并不高呀。不过就你出的这点工钱,找不到这样的人。你描述的那种男人,除非他已严重伤残,都早已找到活儿干了。可能他们干的活儿不太合适,但都已有事情在做了。他们干的都是自己的事情,总比替一个女人干强吧。”
“你们愿意去干那种低贱的活儿,说明你们男人缺乏见识。”
“或许是吧,可是他们很有骨气。”汤米庄重地说。
“骨气!骨气的味道好得很呢,特别是当它的外壳很薄,而你却给它加上一层蛋白酥皮的时候!”斯佳丽尖刻地说。
两人都笑了。虽然笑得有些勉强,但斯佳丽觉得他们两个男人似乎结成了联盟来反对她。汤米说的是真的,她想道。脑海里浮现出她已经找过的和她打算要去找的那些人。他们都忙忙碌碌,都在忙着做事。他们都在卖力地干活,这么卖力在战前的日子里是不可想象的。他们所干的活也许并不是他们想干的,或者说并不是最轻松的,不是培养他们的,但是他们确实在干活。现如今日子艰难,不容许男人们挑挑拣拣的。如果他们在为失去的希望而感到悲哀,并留恋失去的生活方式,那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别人是看不出来的。他们是在打一场新的战争,一场比过去那场战争更艰苦的战争。同时,他们又关心起生活来,并且这种关心迫切而强烈。在他们的生活被战争分割成两半以前,出于同样迫切而强烈的心情,他们生气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