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佳丽,”汤米尴尬地说,“对你说了这些不礼貌的话之后,我本来是不想再求你了,可是我还是有件事要求你。说不定这对你也有帮助的。我的舅子休·艾尔辛现在是靠卖引火柴过日子,境况不妙。现在除了北方佬,大家都自己出去拾引火柴。而且我知道艾尔辛一家的日子过得非常艰难。我自己——我是尽我所能在干,可是你知道,我不但要负担芳妮的生活,还要照顾住在斯巴达的母亲和两个寡妇姐姐。休是个好人,你刚才说要找一个好人,并且你也知道他是好人家出身,人又诚实。”
“可是——嗯,休不够精明强干,不然做卖引火柴这个行当也会成功的。”
汤米耸了耸肩。
“你看问题的眼光很毒,斯佳丽,”他说。“但你最好仔细考虑一下休这个人选。你可以进一步挑出他很多毛病。我认为他虽不够精明,但他的诚实和肯干是可以弥补这一缺陷的。”
斯佳丽没有回答,因为她不想显得过分粗鲁。不过在她看来,不够精明这一点是难以用其它品质来弥补的。
可是后来她找遍了全城,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人,而许多提包客都拼命要求应聘都被她拒绝了。最后她便决定接受汤米的建议,决定用休·艾尔辛。战争期间,休曾经是个有勇有谋的军官,但因受了两次重伤,四年的仗打下来,他的机智好像都消耗殆尽了,现在已变得像个孩子似的,面对和平时期的艰苦感到惶然无措。这些日子来,他在街上卖柴的时候,那神情像条丧家犬,所以他无论如何不是她期望的那种人。
“他很蠢,”她想,“他对生意经是一窍不通,我可以肯定他连二加二都算不清楚。我怀疑他是否还学得进什么东西。不过,至少他为人诚实,不会欺骗我的。”
诚实两字近来对斯佳丽是没有多大用处的,然而越是觉得诚实对自己没有什么用,她就越感到诚实对其他人是何等重要。
“可惜约翰尼·加勒吉尔现在在汤米·韦尔伯恩那个建筑工地上干事,”她想道。“他正是我要的那种人。他硬得像石头,又滑得像蛇。但是如果诚实对他有好处的话,他会诚实的。我了解他,他也了解我。如果我们两个在一起做生意的话,可以合作得很好。等那座旅馆建成之后,我也许可以把他弄到手,但在此之前我只能将就着用休和约翰逊先生了。如果让休负责那家新木厂,把约翰逊留在老厂,那我就可以待在城里专管销售,锯木和运输都交给他们管。在我把约翰尼弄到手之前,如果我一直待在城里,就得冒约翰逊先生偷我木头的危险。要是他不偷就好了!我看我可以把查尔斯留给我的那块地分出一半来建个木料场。另一半可以建一个酒馆。要是弗兰克不扯着嗓门向我诉苦就好了!哦,一弄到足够的钱,我就要建酒馆,管他生多大的气。假如弗兰克的脸皮能厚一些就好了!哦,老天呀,我的孩子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生,真遗憾!用不了多久,我的肚子就会大得不能出门了。哦,上帝,假如我没怀孩子就好了!啊,天哪,如果那些北方佬不来找我的麻烦那该多好!假如——”
假如!假如!假如!生活中居然会有这么多的假如,竟然会没有永远确定的事情,没有永远的安全感,而老要担心会失去一切,会重新挨饿受冻。当然,弗兰克现在是稍稍多挣了几个钱,但是弗兰克老是感冒,往往一连几天起不了床。假如他成了一个废人,那该怎么办呢?不,她是不能指望弗兰克帮她多大的忙的。她只能靠自己,而决不能依靠任何东西和任何人。然而她所能挣到的钱似乎少得可怜!哎,假如北方佬拿走她所有的一切,那她该怎么办呢?假如!假如!假如!
她现在每月的收益,一半要寄到塔拉庄园去给威尔,一部分要拿去还瑞特的债,剩下的她就攒起来。没有哪个守财奴数钱会数得像她那么勤,也没有哪个守财奴比她更怕失去钱。她不肯把钱存在银行,因为银行可能会倒闭,北方佬可能会把钱没收。所以,她尽可能地把钱放在身边,塞在紧身胸衣里,分成一小叠一小叠地藏在屋里各处——垫在火炉边松动的砖头底下,藏在垃圾袋里,夹在《圣经》里。一个星期一个星期过去了,她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因为每多攒一块钱,遇到灾祸就会多增加丢失一块钱的危险。
每次她发脾气时,弗兰克、佩蒂和仆人们都极其耐心地忍受着,总把她的坏脾气归咎于她怀有身孕,丝毫不明白真正的原因。弗兰克知道对怀孕的女人凡事都得迁就,所以他也就忍气吞声,从此不再提她办木厂的事,也不再责备她在这个时候还要出去抛头露面,很不像话。她的所作所为始终让他感到丢脸,但是他觉得自己可以再容忍她一阵子。等孩子生了之后,他知道她会重新变得像他向她求婚时那样娇媚可爱的。然而,尽管他用百般忍让来安抚她,她的脾气还是照发不误,以至于他常常觉得她像是中了邪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