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辣辣的话涌到了嘴边,好不容易她又忍住了。他的话句句都是挖苦。瞧他懒洋洋地靠在货摊上的样子,真让她打心眼儿里感到厌恶。可是他身上有股撩人心弦的劲头,热乎乎的,充满活力,像股电流。她身上那种爱尔兰脾气不禁发作起来,向他的黑眼睛应战了。她决心要压制他的气焰。他知道她的秘密,占着上风,这点让她很恼火,所以她得扭转局面,想办法让他处于下风。本来她一时冲动,想照实说出自己对他的看法,可还是硬忍住了。黑妈妈常常说,若要多抓苍蝇,用醋不如用糖,她打算抓住这只苍蝇,好好治治他,让他永远不能再摆布她。
“谢谢,”她故意装作听不懂他的嘲弄,甜言蜜语地说,“承蒙巴特勒船长这样的名人夸奖,心领了。”
他仰天大笑起来——简直是狗叫,斯佳丽恶狠狠地想,一张脸不由得又涨得绯红。
“你为什么不实话实说呢?”他压低嗓门问道,在募捐的笑闹声中这话只有她一个人听得见,“你为什么不说我是个该死的流氓、小人,叫我走开,或者请个穿灰军装的勇士把我撵走呢?”
她本来想尖刻地回敬他,话到嘴边,又毅然强咽了下去。“哎呀,巴特勒船长!瞧你扯到哪儿去了!就像大家不知道你多么出名和勇敢似的,你真是一位——真是一位——”
“你真让我失望。”他说。
“失望?”
“是啊。在我们初次见面的那个重大时刻,我心里就在想我终于碰到一个不仅貌美而且颇有胆量的姑娘了。可现在看来你不过是徒有美貌而已。”
“你的意思是骂我胆小鬼吗?”她气得要命。
“一点不错。你缺乏实话实说的胆量。我初次见到你时心里就想:这姑娘可是百里挑一的呢。她可不像这些糊涂的小傻瓜,对奶妈的教导句句深信不疑,也不管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都照做不误。而且还要说尽好话来掩饰自己的心情、愿望和一些伤心事。我原以为:奥哈拉小姐是个有胆有识的姑娘。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她不怕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也不怕摔花瓶。”
“哦,”她勃然大怒。“那我索性就把心里话都说了吧。如果你还有点儿教养的话,你就决不会到这儿来跟我说话。你明知道我是决不愿意再见到你的!可你不是君子!你只是一个没教养的下流坯!你以为仗着自己几条小破船能比北方佬的船开得快,就有权利到这儿来取笑勇敢的男人和为事业牺牲一切的女人——”
“行了,行了——”他咧嘴笑着央求道。“你开头说的倒很好,想到什么说什么,可别跟我开口谈什么事业。事业这个词我已经听腻了,我相信你也一定听腻了——”
“咦,你怎么——”她开口说道,一时竟给弄得惊慌失措,赶紧忍住不说了,心里火直冒,气的是自己竟上了他的当。
“你还没看见我的时候,我就一直站在门口注视着你,”他说,“我还注意看了下其他姑娘。她们的表情看上去全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有你的不同。你的表情让人一看就知道有心事。你并没把心思放在你做的事上,我敢打赌你心里没在想什么事业或医院。你的神色明摆着想跳舞,想玩个痛快,可偏偏又办不到。所以你气疯了。说实话吧。我说得对不对?”
“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巴特勒船长,”她尽量一本正经地说,竭力想维持一下早已撕破的面子。“自以为是‘闯封锁线的能人’就有权利来侮辱女人吗?”
“闯封锁线的能人!真是笑话。请允许我再耽误你一点儿宝贵的时间再赶我走吧。我可不愿意让这么迷人的爱国姑娘蒙在鼓里,误解我是在为邦联事业效劳。”
“我可不愿意听你吹牛。”
“我的生意就是偷越封锁线,我靠这赚钱。一旦这一行不赚钱了,我就不干了。你认为这办法如何?”
“我认为你是个惟利是图的流氓——跟北方佬没什么两样。”
“一点也不错,”他咧着嘴笑了,“北方佬还帮我赚钱呢。嘿,上个月我的船就一直开进了纽约港,装了一船货。”
“什么!”斯佳丽不禁兴趣大增,异常激动,失声叫道,“难道他们不用大炮轰你?”
“你天真得可怜!怎么会轰呢。北方有不少坚定的爱国者,只要把货卖给南部邦联能赚钱,真是求之不得呢。我把船开进纽约,从北方佬的公司进货,当然是私下交易,一做完交易我就走。碰到不安全的时候,我就到拿骚去,这些北方的爱国者早已把什么火药啊、炮弹啊、衬着裙箍的长裙啊之类的东西替我运到那儿去了。这比到英国去办货要方便得多。虽然有时要把货偷运到查尔斯顿和威尔明顿有点儿困难——不过你真想不到钱有多大的神通。”
“哦,我知道北方佬很坏,可我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