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作非为啊!”他说道。“米哈伊洛·米特里奇,我不是跟你说过,在行军中,就是要穿军大衣,”他指责营长,“唉呀!我的天!”他补充说道,随即很坚定地向前走去。“诸位连长先生!”他用那惯于发口令的声音喊道。“司务长们[112]……他快到了吗?”他面带恭恭敬敬的表情问前来的副官,显然,是为他所提起的那个人,他才面带这种表情的。
“我想,过一个小时吧。”
“我们来得及换装吗?”
“将军,我不知道……”
团长亲自走到了队列的前面,吩咐士兵们重新穿上军大衣。连长各自跑回连部,司务长们开始忙碌起来了(一部分大衣未予缝补,不太完整),就在这一刹那间,那些原先既整齐而又肃静的四边形队列开始蠕动、松散,喧哗不已。士兵从四面八方来回奔走,一个个向前耸起肩膀,绕过头上取下行军用的背袋,脱下军大衣,高举起双手往衣袖里穿。
过了半个钟头,一切恢复了原有的秩序,只有四边形队列已由黑色变成灰色的了。团长又用那微微发抖的步态走到兵团的前面,想从远处审视它。
“这又是什么名堂?这是什么名堂?”他在停步之时喊道,“传呼第三连连长……”
“第三连连长去见将军,传呼连长去见将军,第三连去见指挥官……”一列列队伍都听见传呼的声音,一名副官跑去寻找那个磨磨蹭蹭的军官。
这些卖力的传呼声越传越不对头,在传到被传者那里时,原话已经变成“传将军到第三连去”了。这名被传的军官从连部后面窜了出来,他虽然是个已过中年的男人,不习惯于跑步,但他还是步履踉跄,磕磕绊绊地快步走到将军面前。大尉那种惶惑不安的神色,就像有人叫一个没有学会功课的学生回答问题似的。他那显然由于饮酒无度而发红的脸上现出了斑点,嘴巴撇得合不拢了。快到团长跟前时,大尉放慢了脚步,当他气喘吁吁走到团长面前时,团长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一番。
“您很快要给士兵们换上萨拉凡长袍了!这是什么名堂?”团长喊道,他用下颔指了指第三连队伍中的一个穿着与别人的军大衣截然不同的蓝色呢军大衣的士兵,“您刚才呆在哪儿啦?总司令就要到了,而您擅自离开岗位,啊,不是吗……我要教训您一顿,干嘛要让士兵们穿上卡萨金[113]去接受检阅……啊,不是吗?”
连长眼巴巴地望着长官,他把两个指头按在帽檐上,越按越紧,好像他认为这会儿只有按帽檐行礼才能得救似的。
“喂,您为什么不说话?您这儿有一个装扮成匈牙利人的是谁呀?”团长带着严肃的神情开玩笑说。
“大人……”
“喂,什么‘大人’?大人!大人!可是‘大人’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大人,他是受降级处分的多洛霍夫……”大尉轻声地说道。
“怎么?他被贬为元帅,是不是?还是被贬为士兵了?士兵就应当像大家一样穿军装。”
“大人,是您亲自准许他在行军时可以穿这种衣服的。”
“我准许的吗?我准许的吗?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这个样子,”团长有几分冷静地说道。“我准许的吗?对你们随便说句什么话,你们就……怎么?”他怒气冲冲地说道,“请让士兵们穿得体面一点……”
团长回过头来看了看副官,他又用那微微发抖的步态朝兵团的队伍走去。可见他很喜欢大发脾气,在这个兵团的队伍中走了一阵之后,他想再找一个大发脾气的借口。他指责一个军官未擦亮徽章,又指责另一个军官队列不整齐,之后他就向第三连走去了。
“你是怎——样站的?脚放在哪里?脚放在哪里?”离那个身穿浅蓝色军大衣的多洛霍夫大约有五人间隔的地方,团长就用含有痛楚的嗓音喊道。
多洛霍夫把他那弯着的腿慢慢地伸直,用炯炯发亮的放肆无礼的目光朝将军的面孔瞥了一眼。
“干嘛要穿蓝色的军大衣?脱掉……司务长!给他换衣服……坏东西……”团长还没有把话说完,多洛霍夫就急急忙忙地说道:
“将军,我应该执行命令。但是,我不应当忍受……”
“在队伍里不准讲话……不准讲话,不准讲话……”
“我不应当忍受屈辱。”多洛霍夫大声、洪亮地把话说完了。
将军和士兵的视线相遇了。将军怒气冲冲地向下拉着那条系得紧紧的腰带,他沉默起来了。
“请您换衣服吧,我请求您。”他走开时说道。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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