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北菲尔德坐在荣耀的双轮马车里,由女车夫赶着车走了,既看不见也听不见了。队伍已经走进了指定的地点,开始跳起舞来。因为队伍里没有男子,所以开始时姑娘们相互对舞着,但是随着收工时间的临近,村子里的男性居民就同其他没事的闲人和过路行人-起聚集到舞场的周围,似乎想争取到一个舞伴。
在这群旁观的人中间有三个阶层较高的年轻男子,肩上背着小背包,手里拄着粗棍子。他们的面貌大致上相似,年龄一个比一个小,这几乎已经暗示说他们可能是亲兄弟,而实际上他们正是亲兄弟。年龄最长的一个是助理牧师,系白色的领带,穿圆领背心,戴窄边帽子;第二个是通常的大学生;最小的第三个似乎还很难看出他的身分。从他的眼神里和衣服上,可以看出一种不拘形迹的神情,暗示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专门职业的大门。从他身上大概可以猜测出,他是一个对什么事情都想广泛学习的学生。
这兄弟三个告诉他们偶然遇见的人,他们正在过圣灵降临节圣灵降临节(Whitsunday),基督教重要节日之一,在复活节后的第七个礼拜日举行。要步行游玩黑荒原谷,他们的路线是从东北的小镇夏斯顿往西南方向走。
他们斜靠在大路边的栅栏门上,询问妇女穿白袍跳舞的意思。兄弟中年纪较大的两位显然不想在这儿逗留,可是看见一群姑娘跳舞而没有男子相伴,这似乎引起了老三的兴趣,使他不急着往前走了。他把背包从身上取下来,连同手中的棍子一起放在树篱坡上,把门打开了。
“你要干什么呀,安琪儿?”大哥问。
“我想去同她们跳一会儿舞。为什么我们不都去跳一会儿舞——就一会儿,不会耽误我们太久的。”
“不行——不行;胡说八道!”大哥说,“在公开场合同一群乡下野姑娘跳舞——假如让人看见了怎么办!快走吧,不然我们走不到斯图尔堡天就黑了,走不到那儿我们可找不到地方睡觉。另外,在我们睡觉之前,我们还要把《驳不可知论》《驳不可知论》(A Counterblast to Agnosticism),该书名疑为哈代杜撰,与英国科学家赫胥黎的‘不可知论’有关。的另一章读完,你看,我还不怕麻烦地带着这本书呢。”
“好吧——我在五分钟之内赶上你和卡斯贝特;不用等我;你放心,菲力克斯,我会在五分钟内赶上你。”
两个哥哥不情愿地走了。他们带走了背包,好让弟弟赶路时轻松些,而最年轻的弟弟则走进了跳舞的场地。
“真是万分的遗憾,”跳舞刚一停顿,他就对离他最近的两三个姑娘大献殷勤说。“亲爱的,你们的舞伴呢?”
“现在他们还没有收工呢,”有一个最大胆的姑娘回答说。“他们马上就都来了。趁他们还没来,你来跳好吗,先生?”
“当然好。可是我一个人怎么同这许多女孩子跳啊!”
“总比没有好呀。同你自己的同类面对面地跳舞,真是一件扫兴的事,根本就不能搂搂抱抱亲一个嘴。现在,由你自己从中挑选一个吧。”
“嘘——别厚脸皮吧!”一个害羞的姑娘说。
年轻人这样受到邀请,就把她们打量了一阵,想作一番鉴别;但是,他见这一群姑娘全是新面孔,就感到不能很好地应用他的鉴别力了。他挑选的几乎就是第一个走到他跟前的女孩子,而不是希望被他挑中的那个说话的姑娘。苔丝·德北菲尔德碰巧也没有被挑中。高贵的门第,祖先的枯骨,纪功的铭文,德北菲尔家族的容貌,在苔丝人生的搏斗中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为她帮上忙,就是在一群最普通的乡村女孩子中间,也没有帮她吸引到一个陪她跳舞的舞伴。没有维多利亚财富支持的诺曼人的血统,原来也不过如此。
无论如何,那个独占鳌头的姑娘的名字并没有流传下来;但是她在那天傍晚却因为第一个得到拥有男舞伴的殊荣而受到大家的羡慕。不过榜样自有它的力量,在外人还没有进入舞场的时候,乡村的男青年并不急着进去,现在很快都进了舞场,不久,大多数成对的女孩子中就掺进来乡村小伙子,最后连相貌最平常的妇女也有男子陪着她们跳舞了。
教堂的钟声敲响了,那个学生突然说他必须离开了——他刚才一直得意忘形——他不得不去追赶他的同伴。在他从跳舞中退出来时,眼睛看见了苔丝·德北菲尔德,老实说,因为先前没有选中她,她的一双大眼睛里含有微微的怨恨。此时,由于她的退缩不前,他也为自己没有注意到她而感到遗憾;他心里就带着这种遗憾离开了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