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们正坐车下山;很显然,那匹马几乎不需要它后面的驾车人的任何暗示,无论是出于它自己的意思还是它主人的意思(可能后者的意思更多些),完全知道按照它主人所希望的那样不顾危险地飞跑起来。
他们飞快地向山下冲去,狗车的轮子像陀螺似的嗡嗡直响,左右不停地摇晃着,车轴也同前进的直线形成了轻微的斜角;在他们的前面,马的躯体不停地上下颠簸着。有时候,马车有一个轮子离开了地面,好像跑出去好几码远;有时候,马车又带起一块石子,旋转着飞过树篱;马蹄踏在燧石上,火花飞溅出来,比日光还亮。随着他们的飞奔,笔直的道路变得更加开阔了,道路就像一根被劈开的木棍分成了两半,一边一半地,从他们身旁一闪而过。
风吹透了苔丝的平纹细布衣服,直达她的肤肌,她刚洗过的头发也被吹拂起来,飘在脑后。她决心不把她的害怕暴露出来,不过她还是把德贝维尔握着缰绳的胳膊紧紧抓住了。
“别碰我的胳膊!你要是抓住我的胳膊,我们都会被摔出去的!你搂着我的腰好啦!”
她把他的腰搂住了,两人就这样跑到了山下。
“虽然你这样莽撞,不过总算安全了,谢天谢地!”她说,脸上都是激动的神情。
“苔丝——别说啦!也别发脾气啦!”德贝维尔说。
“我说的可是真话。”
“好啦,你不应该刚一觉得危险过去了,连谢谢都不说一声就撒开了手呀。”她先前并没有意识到她刚才干了些什么;在她不自觉地搂着他的时候,她并没有想到他是男人还是女人,是棍子还是石头。她又恢复了她的矜持冷淡,坐在那儿不再搭话,他们就这样一直走到另一个山坡的顶上。
“喂,又要下山啦!”德贝维尔说。
“不要乱来,不要乱来!”苔丝说:“请你一定要多一些理智,先生。”
“不过,当人到了这个地区最高的山顶上,都肯定要冲下山去的,”他反驳说。
他把缰绳索一松,第二次向山下冲去。他们在车里摇晃着,德贝维尔把脸扭向苔丝,嬉皮笑脸地说:“喂,你用胳膊抱着我的腰吧,就像你刚才抱着的那样,我的美人。”
“决不!”苔丝坚决地说,一面尽力坚持住自己,不去碰他。
“你要是让我亲一亲你那两片冬青浆果似的嘴唇原文Hollyberry,意为冬青浆果。Holly为一种冬青树,常绿灌木中的一种,叶尖而硬,有光泽,其树枝被用来作圣诞节的装饰。Hollyberry即冬青树冬季结的浆果,色鲜红,美艳。苔丝,要不就让我亲一亲你那发热的脸,我就停下来——我用人格担保我会停下来的。”
苔丝惊奇得无以形容,在她的座位上向后挪得更远了些,德贝维尔又催马跑了起来,把苔丝摇晃得更加厉害了。
“别的都不行吗?”苔丝终于喊叫起来,在绝望之中,她的一双大眼睛就像野兽的眼睛一样,直直地瞪着他。她的母亲把她打扮得那样漂亮,显然是害了她了。
“别的不行,亲爱的苔丝,”他回答说。
“唉,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我不管那么多了!”她可怜地喘着气说。
他一收缰绳,马车就慢了下来,他正要把他渴望的亲吻印到苔丝的脸上时,苔丝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羞怯,急忙躲到了一边。德贝维尔双手拿着缰绳,也没有办法阻止她的移动。
“好哇,他妈的——我非要把我们两个都摔死了不可!”她同伴的感情反复无常,嘴巴里骂开了。“你能够像那样说了话不算数么,你这个小妖精,你说话算不算数?”
“好啦,好啦,”苔丝说,“既然你非要如此,我就不动好啦!不过我——原以为你是我的亲戚,你会对我好的,会保护我的!”
“去他的什么亲戚吧!过来!”
“不过我不想让别人吻我,先生!”她恳求说,眼睛里一颗大泪珠从脸上滚下来,为了不让自己哭出来,她的嘴角颤抖着。“要是我早知道的话,我是不会到这儿来的。”
他不愿改变主意,她只好坐着不动,让他逼着吻了一下,他刚吻了她,她立刻就羞得满脸通红,掏出她的手绢,擦了擦她脸上被他的嘴唇接触过的地方。见她如此,他的一团火气立刻发作出来,因为在苔丝那方面,她的动作完全是出于无心的。
“一个乡村姑娘,你倒挺敏感的!”年轻的男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