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诉他说,她只是在这儿等着同伴一块儿回家。
“等会儿再见,”他在她走进后面的巷子里时从她的后面说。
她慢慢走近了干草商的家,听见了从后面一座屋子里传出来的小提琴声,那是为跳里尔舞里尔舞(Reel),一种轻快的苏格兰或爱尔兰舞,通常由两对或四对舞者共舞。的人伴奏的;但是她听不见跳舞的声音——在这一带这是十分少有的情形,因为这儿一惯的情形是跳舞的脚步声淹没了音乐声。前门打开着,她从屋子里一眼看过去,能够在苍茫的夜色中远远地看见屋子后面的花园;她敲了敲门,没有人开门,她就穿过这座屋子走上了通往户外小屋的那条小路,那儿发出的音乐声吸引着她。
户外小屋是一座没有窗子的建筑,用来堆放东西的,从打开的房门里,有一股黄色的发亮的烟雾飘出来,溶进屋外的昏暗中,起初苔丝把它们当成了被灯光照亮的烟雾。但是当她走得更近些后,她才发现那只是一片飞扬的尘土,是被屋内的烛光照亮的,烛光照在那层薄雾上,把门厅的轮廓投射到园子中的茫茫夜色里。
她走到屋前往里一看,看见一群模糊的人影正按照跳舞的队形来回奔跑着,然而他们跳舞的脚步却没有声音,因为他们脚底下铺的是一层软垫——也就是说,铺了一层堆放土煤和其它产品的煤粉草渣,经过他们混乱脚步的搅动,就扬起一片烟云,笼罩了整个场地。由发着霉湿味的土煤和干草的粉末组成的烟云,同跳舞的人的汗液和体温掺和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植物和人类的混合粉末,装有弱音器的小提琴发出软弱无力的声音,同踩着它的节拍而跳出来的兴高采烈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们一边跳舞一边咳嗽,一边咳嗽又一边欢笑。一对对跳舞的人冲来撞去,也只能在光线最强的地方才看得出他们的影子——在一片模糊之中,他们变成了森林之神萨堤洛斯们萨堤洛斯(satyrs),希腊罗马神话中的森林之神。在古希腊时代早期的艺术中,萨堤洛斯们被描绘成半人半羊形状,长着山羊耳朵,拖着山羊或马的尾巴,头发散乱,鼻子扁平上翘。在古典时期,他们形象中的动物特征开始消失。萨堤洛斯是酒神狄俄倪索斯的侍从,以好酒跳舞玩耍出名。怀中抱着仙女宁芙宁芙(Nymph),希腊神话中的仙女。海洋、河川、山泉、溪流、群山、森林等均有仙女,如海洋仙女、水泽仙女、草地仙女等。们——一大群潘潘(Pan),在古代希腊,潘被尊为牧人、猎人、养蜂人和渔夫的守护神。潘出生时,浑身毛发,头上长角,有山羊的蹄子和弯鼻子,有胡须和尾巴。潘常常徜徉于群山与森林之中,吹奏着自己发明的芦笛,和仙女们翩翩起舞。和一大群绪任克斯绪任克斯(Syrinx),水泽仙女,为潘所爱,为逃避潘,便躲藏在河里,把自己变成一棵芦苇。潘便用这棵芦苇削制成一支芦笛,供自己吹奏。尽情旋转着;罗提斯罗提斯(Lotis),罗马神话中的仙女,她为了摆脱普里阿波斯的追求,将自己变成莲花。想躲开普里阿波斯普里阿波斯(Prlapus),希腊神话中的果园、田野之神,后又成为淫乐之神,曾追求过仙女罗提斯。但总是躲不开。
跳舞间歇时,一对舞伴就会走到门口,呼吸几口新鲜空气,那时候烟尘从他们四周消散了,那些半人半仙的人物也就变成了她隔壁邻居中的普通人物了。谁能想到,有两三个小时,特兰里奇竟会变得这样的疯狂。
有一群西伦尼西伦尼(Sileni),酒神的养育者和老师,好喝酒,爱好音乐、唱歌,能够预言未来,任何人在他睡着时找到他,就可以把他绑起来,用松绑作为他预言未来的条件。靠墙坐在板凳上,其中有一个认识她。
“女孩子们觉得在花露斯这个地方来跳舞不雅观,”他解释说。“她们不愿意让大家都看见她们的男朋友是谁,另外,有时候正当她们跳得来了劲儿,屋子却要关门了。所以我们到这儿来了,派人去买酒喝。”
“可是你们什么时候回家呢?”苔丝有点儿担心地问。
“现在——马上就走。这是最后的一场舞了。”
她等着。里尔舞结束了,有些跳舞的人心想该动身回家了。但是另外有些人不想回家,所以另一场舞就又开始了。苔丝心想,这场完了就该散场了。可是这场还没有完,下一场就又开始了。苔丝心里不安,开始变得烦躁起来,不过既然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了,所以她就必须继续等下去;因为这一天是集市,路上可能有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在东游西逛;虽然她不害怕那些能够想得到的危险,但是她害怕那些想不到的危险。假如她离马洛特村不远,她就不会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