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好衣服,付了更衣室的保管费,就回到旅馆。车手们扔下了几期《汽车》杂志,我在阅览室里把它们归拢在一起,拿出来坐在阳光下的安乐椅里翻阅起来,想抓紧了解一下法国的体育生活。我正在那里坐着,看门人拿着一个蓝色信封走出来。
“你的电报,先生。”
我把手指插进只粘住一点儿的封口,拆开看电文。电报是巴黎转来的:
能否来马德里蒙大拿旅馆情况很糟波莱特。
我给了看门人一点小费,又读了一遍。有个邮差顺着人行道过来,拐进了旅馆。他满脸大胡子,看上去很有军人气概。接着他又走出旅馆,看门人紧跟着他。
“又有一封电报,先生。”
“谢谢你。”我说。
我拆开电报,这是从潘普洛纳转来的:
能否来马德里蒙大拿旅馆情况很糟波莱特。
看门人站在旁边不走,或许在等第二笔小费吧。
“去马德里的火车什么时候开?”
“早上九点就开出了。十一点有班慢车,晚上十点有一班‘南方特快’。”
“给我买一张‘南方特快’的卧铺票。现在就给你钱吗?”
“随你便。”他说,“我记在账上吧。”
“就这么办。”
唉,看来圣塞瓦斯蒂安是呆不成啦。我看,我是依稀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的。我发现看门人在门口站着。
“请给我拿张电报纸来。”
他拿来了,我拿出钢笔,用印刷体写着:
马德里蒙大拿旅馆阿施利夫人
乘南方特快明抵爱你的杰克。
这样处理就算完事了。事情就这样,送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出走,又把她介绍给另一个男人,让她跟他出走,现在又要去把她接回来。还在电报上写上“爱你的”。事情就是这样。我进去吃中饭。
那天晚上在“南方特快”上我没怎么睡觉。第二天早上,我在餐车里吃早饭,看着阿维拉和埃斯科里亚尔之间那一带山石和松林地带。我看见了窗外的埃斯科里亚尔古建筑群,在阳光照耀下显得灰暗、狭长、萧瑟,但根本没太在意。我看见马德里城在大平原上迎面而来。隔着被烈日烤干的原野,远方一个不高的峭壁上面,地平线上有一带白色密集的房屋。
马德里北站是这条铁路线的终点。所有列车都在这里到头了,不再继续开往别的地方。站外停满了出租的马车和汽车,还站着一排为旅馆拉客的人,活像一座乡村小镇。我雇了辆出租汽车,一路上山,驶过几处花园,路过空着的王宫和悬崖边尚未竣工的教堂,往上一直开到高岗上炎热的现代化城区。汽车顺着一条平坦的街道向下滑行到太阳门广场,然后穿过行人车辆开上圣热罗尼莫大街。所有商店都撑起了阳棚来抵挡暑热,所有阳面的百叶窗都关着。汽车在人行道边上停下。我看见“蒙大拿旅馆”的招牌挂在二楼。汽车司机把行李搬进去,放在电梯前。我按了半天电梯开关都开不动,只好徒步上楼。二楼挂着一块刻花铜招牌:“蒙大拿旅馆”。我揿揿门铃,没人来开门;我又揿了一下,一个女招待板着脸把门打开了。
“阿施利夫人在这儿住吗?”我问。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这里住着一位英国女士吗?”
她转身叫里面的什么人。一个胖得出奇的女人来到门口。她花白的头上抹着发蜡,梳成一个个小卷儿,硬翘翘挂在大胖脸周围。她个子不高,但是很有架子。
“您好。”我说,“这里有位英国妇女吗?我想看看这位英国夫人。”
“您好。是的,有一个女英国人。如果她愿意见您的话当然可以去看她。”
“她愿意见我。”
“我叫这丫头去问问她。”
“天气真热。”
“马德里的夏天是非常热。”
“可冬天却很冷。”
“是的,冬天是非常冷。”
我自己要不要也在蒙大拿旅馆住下呢?
这个我还没最后决定,不过要是有人把我的行李从底楼拎上来,以免被人偷走,我倒是挺乐意的。蒙大拿旅馆还从没发生过失窃呢。在其他客栈发生过,这里没有。没有。这家旅馆的从业人员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我听了很高兴。不过,我还是希望能把我的行李拿上来。
女招待进来说,女英国人愿意见男英国人,马上。
“好。”我说,“您瞧,我说对了吧。”
“没问题。”
我跟在女招待后面走过黑暗的长廊。走到尽头,她敲了敲一扇门。
“嗨。”波莱特说,“是你吗,杰克?”
“是我。”